亲亲外婆家
■王珍
读书的时光,每年寒暑假,我最想去的地方就是乡下的外婆家。小镇的风情是那样的纯朴清新,空气洁净得像是进入了一个天然的氧吧,每一次呼吸都能让人感受到一种甜甜的馨香沁人肺腑;最让人恋恋不舍的是那种乡村里特有的浓浓郁郁的人情味,厚实得像一团温柔的棉花,让你整日被似水柔情缠绕着,怎么也无法走出那份温情。
这和都市的生活大相径庭,城里那种戒备森严的铁栅栏和保笼把每一个生活小区和每一户人家都隔离成一个个的“鸽子笼”,鸡犬相闻却老死不相往来;房子明明有许多朝南的窗户,却是家家户户都拉着厚厚的窗帘布,隔绝窗外新鲜的阳光,把家弄得像冲洗胶卷的暗房,神秘兮兮的。“保笼”两个字还常常会令人想到“牢笼”……我常常会心生疑惑:究竟我是个无法融入人群的另类,还是我的那些面无表情天天看得见却假装不认识的邻居们是机器做出的另类?而一到外婆家,我立刻有种回归同类的愉悦。
在外婆家,我享尽了作为外孙囡的特权,备受宠爱与娇惯。而且,那个妈妈出生和长大的小镇里,所有的人和事似乎都和我沾亲带故,都和我有永远解不开的千千结,小城的故事都和我有某种关联。
走在田埂上,看着那个牧鹅的小女孩赶着鹅群,我想妈妈一定曾经就是那个小小的牧鹅少女,妈妈那时对学堂的渴望就像我如今对田园的向往。就这一点而言,我比妈妈更多了一份幸福。
走进熙熙攘攘的集市里,常常会有一双手亲亲热热地牵住我:“你是祥意的囡吧?嘴巴瘪瘪的,眉眼活脱活像……”接着会有三五成群的婶婶大叔们将我围在中间,像见到自家失散多年的亲人那样,嘘寒问暖,问我妈妈祥意在杭州日子过得可好?妈妈是不是常常跟我提起他们这些小时候的玩伴?
那柔和亲切的乡音,和我妈妈多年来未曾改掉的口音一模一样,让我备感亲近,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接下来的日子我的日程表一定会被排得满满的:张家婶子屋里吃中饭,李家大叔那儿吃晚饭,每户人家都得去,一个也不能少!
他们会把家中所有好东西毫无保留地拿出来,一个劲地让我多多地吃,一直要到把我的胃完全撑满,还要一个劲地往我的怀里、兜里揣些土特产,让我带回去给妈妈吃。在他们絮絮叨叨的亲切怀恋中,我重温了妈妈的童年,回到妈妈过去曾经的喜怒哀乐之中。
在外婆家的小镇里,我无忧无虑地度日,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十天半月的。偶尔,我会想起我在城里的亲友们。于是,在一次过一座被称为“大桥”的拱桥时,我不顾表妹的劝阻,不由分说地拉住正在推着自行车往桥上走的邮递员,指着他挂在自行车两边那鼓鼓囊囊的橄榄绿色邮袋问:“有我的信吗?”那位素不相识的年轻邮电员立刻礼貌地停住脚步,认真地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听我报出名字后,他略微想了想,说,是有你一封信,是从杭州来的。旋即像变戏法似的从邮袋里抽出一封写有我名字的信!
表妹惊讶得闭不拢嘴,就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喜出望外。在这个小镇,在这个亲亲外婆家,我时时刻刻能够感觉到自己真切的存在,永远不会像在大都市,一不小心就会被茫茫人海所淹没,甚至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像我一样有外婆家的人一定是幸福的人,能够时刻感受到家的温馨。“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吃年糕……”这首富有亲和力的童谣,很经典地流传了好多年,也许还会一直唱下去,这也是人们对幸福的家的不懈追求吧?
后来,上班了、成家了,再也没有了一整段、一整段的时间可以用来奢侈地享受外婆家的快乐时光。外婆早已仙去,舅舅、舅妈也都已经白发苍苍,但外婆家一直是我心中最亲切、最美好的回味。所以当有一家叫“外婆家”的餐饮连锁店在这个城里遍地开花时,有许多人和我一样会一去再去,宁愿排着长长的队等候“外婆叫我们吃饭”。除了就像外婆做的菜那样家常可口抓住了我们的胃,更是因为“外婆家”本身就是我们心灵中最脆弱、最不能抵抗的诱惑。每次一听到去“外婆家”吃饭的消息,我一定会像脚指头儿踢豁一样地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