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万成摄影报道

　　一个只上过4年学的耄耋老人，一个语言学的门外汉，退休后却硬是数十年如一日钻研语言，至今已出版了3本语言方面的专著。目前，他还以80岁的高龄，抱病准备出版第4本语言专著，并为他致力研究的“庆元方言”早日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而四处奔走呼号。

　　退休工人劳模变身研究当地方言第一人

　　1996年，60岁吴式求从庆元造纸厂工人退休。回顾自己的职业生涯，吴式求无怨无悔。他当过商店营业员、仓库保管员、造纸厂电工，由于爱钻研、热衷搞小发明，他成为很受企业欢迎的“技术革新能手”，并陆续拥有了10多项发明专利。

　　1986年，吴式求荣获浙江省劳动模范称号；1987年，吴式求获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并被授予全国技术革新能手称号。

　　本来退休后就可以安享晚年了，可巧，1996年秋天，日本爱嫒大学秋谷裕幸教授到庆元考察，认为庆元方言是“至今仍完好地保存着唐代以前，甚至商、周时代的古语、古音”的语言。吴式求觉得，外国专家都漂洋过海来庆元考察了，他作为土生土长的庆元人，研究当地语言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为什么不可以动手研究一下呢？

　　尽管他只念到小学四年级，而且语言对他来说完全是一个陌生的领域，当时他已届60岁“高龄”，可他就是那样一个很会“钻”的劳模，他义无反顾地闯进了语言学这个学术圈，成为当地研究庆元方言的第一人。

　　做学问必须从基础开始，吴式求60岁开始自学《语言学基础》《语言学教程》《说文解字》等专业书籍，还精心研读《康熙字典》《中华大字典》《诗经》《楚辞》等书。一本《康熙字典》，他从头到尾读了六七遍。

　　研究地方语言，不仅要有丰富的理论知识，还要深入了解一个地方的历史。他开始研究当地历史。他在编纂《庆元县吴氏大统谱》时发现，“庆元的吴姓均是周朝泰伯的后裔，发源地在如今的陕西，晚唐京官吴祎为避战乱来到庆元……”每一个发现都让他很兴奋，对当地方言的研究也更加乐此不疲了。

　　庆元方言就是“唐代普通话”吗？

　　吴式求一边潜心研究理论知识、了解当地历史，一边开始记录和整理庆元方言的字和词。他走街串巷听市民聊天谈话，深入田间地头与农民拉家常，甚至于打骂、吵架的场面，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凑上去听，听到有用的词语，马上掏笔记录。

　　吴式求研究发现，庆元方言保存的古音非常多，如田螺的“螺”，庆元方言念lei；“鸟”读作diao；“吃饭”读作“咥(die)饭”；“猴子”叫“苦xuan”。他发现，许多古音在别的地区早已消失，而在庆元话中却都“活着”，都能在《诗经》、《史记》、《集韵》等书中找到不少古音古字。

　　一些古代才有的声母、韵母和声调，庆元人的口语中至今仍完整地保存着。如庆元人的惊叹词“夥颐”在《史记》中就有记载：《陈涉世家》中的陈涉（即农民起义领袖陈胜）称王后，他的老乡走进宫殿时忍不住惊叹：“夥颐！涉之为王沈沈者！”

　　吴式求说，今天普通话的声调为四声，闽语、粤语声调也只有7至9个，而庆元话竟有10个。庆元方言中还完整保留了古代的用韵规律，与古典诗词中的用韵规律合拍。

　　“庆元方言就是唐代普通话”，2005年，吴式求在大胆地提出假设后，找到宋代官方编纂记载唐宋标准语音的字典《广韵》，通过比对，他发现，“庆元方言与《广韵》读音、声调都非常接近”，吴式求因此推断“庆元方言就是唐代普通话”。当然这一推断或许还得有待有关专家作进一步论证。

　　吴老希望庆元方言成功申遗

　　吴式求对自己的新行当花费精力一点不比在职时少：刚退休时，吴式求每月退休工资仅400多元，妻子又是农村户口，经济一直窘迫，一套《汉语大字典》要700多元，但是他“太需要这本字典了”，后来“咬咬牙”才买下来；一次他去杭州看病，不忘研究的他到了新华书店找资料，没钱买书，他就选择抄书，以致营业员一看到他就说，“看，那个抄书的又来了”；吴式求的书稿全靠手写，圆珠笔都用掉了100多支；后来他自己刻蜡纸油印，刻得右手食指严重变形……

　　历经多年研究、著述，他的专著《庆元方言研究》终于在2007年可以定稿了。2009年，在社会各界的大力帮助下，他的《庆元方言研究》正式出版。时任浙江大学宣传部副部长的单泠感慨道：一本奇书，一位奇人！

　　事实上，吴式求的研究曾经遇到冷嘲热讽。一次，他的好友帮他带着书稿去请教一个语言学方面的专家，却被专家鄙夷地丢在一边：“这样的东西也拿得出手？”一次，他去找一位领导寻求支持又遭抢白：现在全国都在推广普通话，你还在搞方言？别白费力气了！

　　但语言学界的专家对他的研究更多的是给予肯定。北京师范大学李小凡教授，看了吴式求著的上、下册《古老珍贵的庆元方言》后称：“这样的篇幅，在县级方言研究著作中堪称巨著……庆元方言给予我们的学术营养是丰富而又稀有的，研究庆元方言的奇人吴式求给予我们的人生启示更是崇高而弥足珍贵的。”

　　日本语言学家秋谷裕幸致信吴式求：“庆元方言堪称方言中的‘活化石’，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珍贵文化遗产”“您为抢救、保存庆元方言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十分值得学习。”

　　中外专家的赞赏和鼓励大大增加了吴式求的信心。经过数年研究，吴式求先后完成了《庆元方言》《庆元方言古音字源初探》《古老珍贵的庆元方言》等数部专著或书稿。

　　2010年5月，他的《庆元方言研究》被“知识共享中国大陆项目”确定为向国内外重点推介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类的专著之一，并采用了“中国大陆版知识共享协议（cc协议）”发布。

　　日前，记者在庆元见到老劳模吴式求，获知他患有严重的冠心病，“已装过两次支架不能再装了，要是再动大手术怕是吃不消了”，可他仍在为他第4本近40万字的专著《庆元方言古音字源初探》而忙碌着，预计今年底或明年初就可以出书了。

　　吴老对记者说：“庆元是目前发现的唯一完整保存唐代普通话的地方，庆元方言绝对有资格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

　　近年，吴老把工作重点放在了“保护和传承庆元方言文化遗产”上，他曾协助县档案馆给庆元方言做了较为全面系统的录音，并制成光盘。“但这还远远不够”，他建议更多学校开展“方言进校园”活动，让庆元方言世代相传。吴老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里，看到庆元方言申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