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珍

　　一条鱼在树林间活蹦乱跳，我在后面追。抓住了，我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鱼又从我的手中逃脱，游在草丛中，我又奋起直追……

　　我这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在演舞台剧。这是我生活中的真实一幕。

　　这是一条大大的鲫鱼，是邻居顺英的先生刚刚钓来的，非常鲜活。所以它一路上试图从我手中逃走。我想，这条鱼对于我来说有着划时代的意义。

　　因为做菜一直是我的短板。从前和先生两个人都是东吃一顿、西蹭一餐，偶尔要做饭，一般都是我这个不会做饭的人听比我更不会做的先生指挥，因为人家说了，你这饭是做给谁吃的就得听谁的指挥。所以，我们两个一个瞎指挥，一个瞎做，就这样瞎吃。我们还都蛮自以为是的，我认为自己是大厨，先生则坚信他就是美食家。

　　有一天，先生很热情地邀请一个朋友来家里下围棋，还很骄傲地说：“今天我老婆休息，她会做饭给我们吃。”我想，烧就烧，有什么了不起。我使出惯用的绝招，当然是买了一些现成的熟菜，加上一个水煮青菜，以示我自己也有烧过。结果是被那位朋友抱怨了许多个年头，几乎是见一次说一次，各种不好，还条条属实。

　　所以和爸妈住在一起觉得最惭愧的事就是吃现成饭。有一次，我鼓起勇气说，今天我来掌勺啊。说完我就得焦虑症了：因为这一次不是一个指挥一个做这么单纯了，我们四个人，完全是南辕北辙的口味各不相同，而最大的问题是我做不出四道菜，哪怕是不符合任何人口味的四道菜。我会的就是各种水煮——就是把所有的菜都倒进沸水煮熟，盐拌、淋上麻油。

　　不过，我酷爱零食，我比较了自己这些年来吃过的蛋糕面包的所有品牌，择优订购，新鲜送上门来。泡一壶热茶，切一块蛋糕，刨去成本核算，偶尔吃一次，爸妈都觉得味道蛮好，且也很容易就饱了。我妈妈说，他们从来都是正儿八经地吃饭就菜，没有像这样吃过，这样的日子真的是奇怪的一天。

　　当我又一次说，我们再来过奇怪的一天吧？爸爸开始讲故事了，他说自己小时候有个朋友叫王宝贵，每天早晨出门去下地，走到门口总要折回来关照他妈妈说：“姆嬷（方言：妈妈）哎，给我蛋汤炖一个。”就凭我这点理解能力，爸爸的言下之意也已经很明确了：即使是什么荤菜都没有，蛋总可以有吧！这让我立马断绝“奇怪的一天”再现的念头。

　　光是那些清汤寡淡的水煮蔬菜显然也是难以搪塞的，于是，真正的突破，就是从这一条大鲫鱼开始了。

　　我先请求妈妈的援手，让妈妈剖鱼；然后和爸爸及先生签合同：不管我烧成什么模样，他们一定得全力以赴用实际行动支持，得吃！因为我和妈妈是不吃河鱼的。最后，请教亲人群中的厨艺高手亚芳。亚芳毫无保留地把做鱼秘籍如数抖搂——关键词是：鱼沥干、净锅热油、文火慢煎。最重要的是不轻易翻动，一定得等鱼在油锅里“活”了、会“游”了，才可以翻身。两面煎黄，烹料酒，还有什么姜、葱、蒜啊，生抽、老抽啊……天哪！简单的一个酱油都有许多花里胡哨的名堂，烦得我差一点撂下勺子走人。可是，亚芳说了，做菜是一步都不可以偷懒的，稍有将就，味道全变了。先生说，这叫工匠精神。

　　小心翼翼地把整条鱼弄进盘子，心情颇似当年从高考考场里出来，一些明明懂的题目都没答出来，而已经写在卷子上的那些答案也不知道是对是错。素来以色相为重的我，对鱼的外貌不大满意，没有看到预期中的煎成金黄色，只好取一把小葱，剪成大段，刻意地排列成斜格子状，郁郁葱葱地覆盖在鱼身上。拍照上传，接受点赞。

　　当然，最有成就感的是爸爸和先生连声喊着“不错”把鱼都吃掉了，尤其是爸爸，把盘底的一点鱼汤都拌饭吃光了，只差没有舔盘子。

　　这就是我和一条鱼的故事的结局，其实，这也是一个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