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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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重的冬至祭祖(资料照片) |
■崔海波
冬至前几天,有族人打来电话,请我们去喝冬至酒。冬至大如年,之前,我只知道这天吃酒酿圆子烤大头菜,而冬至办酒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冬至酒安排在钱氏宗祠里。祠堂是新建的,但格局还是很传统,走进大门,首先是个戏台,戏台前有一小片露天场地,细密的冬雨飘下来,寒意阵阵。过去,祠堂是一个很热闹的场所,族人们商量大事都安排在这里,逢年过节,请来戏班子唱几天大戏,企盼风调雨顺,庆祝五谷丰登。后来,人们的精神文化生活丰富了,活动场所也多了,祠堂渐渐冷落破败。但祠堂是根,人们走得再远,总有一天要回来寻根问祖。前几年,有个在外地工作的钱氏后人回家祭祖,发现祠堂年久失修,墙倒梁塌,荒草没膝,很是伤感,于是提议重修祠堂,并捐出启动资金,之后,几位办企业的族人也纷纷解囊,耗资近百万,重建了钱氏宗祠。
村庄沿山而建,宗祠地势最高,它的主体建筑是表忠堂,“表忠堂”匾额下挂着五幅先祖画像。一位年过古稀的族人向我介绍每一位先祖的事迹。因为都很陌生,我一下子也没记住多少,但心里满是崇敬。
“冬至”和“冬祭”读音相近,所以,冬至日也是祭祖日。钱氏先祖画像前,两张八仙桌并排放在一起,作为临时的祭祖台,上面摆满蹄髈、全鸡、糕饼、水果等等,两根红蜡烛跳动着热烈的火苗,陆续到来的族人先在祭祖台前跪拜叩头,然后向在场的族人一一问好。祭台边上的一只大铁锅里满满的都是吹好了的锡箔,祭祖的最后一个仪式就是烧锡箔,大概是请先祖们吃完饭后,带点钱上路。
宁波人有一句玩笑话:摆摆冷,己好哽。意思是摆了那么多那么好的祭祖食品,其实是给自己吃的。祭祖是一种仪式,表示后代子孙没有忘记祖先,祭祖之后,族人围坐一起,喝点酒吃顿饭,怀念先祖,共叙亲情,所以冬至酒其实是一种祭祀酒。
办冬至酒的临时厨房设在戏台边的厢房里,厨具大都是新的,比如电饭锅煤气灶等,也有很传统的,比如蒸笼木质水桶等。钱氏宗祠的冬至酒已经连续办了四年,海鲜菜肴都是族人一大早到咸祥菜场买来的,酒水则是村里开小超市的老人挑上来的。
族人难得一聚,大家说笑着一些久远的往事。有几位聚在两块严重损坏的石碑前艰难地辨认那上面的碑文;一位白发老者热情地翻开家谱向我介绍辈分大小,不是因为我的记者身份,而是因为我是这个村庄的媳妇;四位上了年纪的妇人在厨房里忙碌,她们把白切乌贼、清蒸毛蟹在盘子里码得整整齐齐,然后按照先冷盘后热炒的顺序一一端上来,有条不紊,偶尔借端菜上桌之际跟我们聊上几句。其中一位老妇人指着我先生头上的伤疤对我说:“他小时候很顽皮,有一次从高坎上摔下来,满头是血,缝了好几针。那时候他很小,但一声也没哭。”
我说:“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啊。”
“当然啦,我帮他缝的。”原来她以前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我不由得对她肃然起敬。
冬至酒规模不大,只有三桌。中间一桌都是族里辈分比较高的长老,左边一桌是为祠堂重建出过钱的老板们,我所坐的右边这桌,大都是为祠堂重建出过力的,蓦然意识到自己既没出钱也没出力,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席间,有族人通报了建造祠堂的明细账,并提议重续家谱。几年前,他们从天一阁复制来钱氏家谱,了解到先祖修家谱时曾经定下规矩,二十年必须重修一次。现如今,距离祖上最后一次修家谱时间已经八十三年,钱氏子孙散居各处,有些音信杳无,再不联络再不修谱,愧对祖先。在座的几位年长者对修谱一事心情更加迫切,他们说,再过几年,我们一个个过世,这事儿就更难了。大家纷纷表态,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