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崎锋

　　人一生之中难免疼痛，就我有限的记忆而言，牙痛最甚。

　　人说牙痛不是病，痛起来要你命。确是。我在很小时候就常见父亲牙痛发作时的惨相，他捂腮咧嘴，倒抽着冷气，哟哟呻吟。半夜里痛醒，填中华牙膏毫无效果，无奈只好用脑袋顶床板。长大后明白真可用“以头抢地”来形容。我的牙病似乎也有遗传。当然，年幼时不爱护牙齿，多少与之有关。

　　医牙是个细致活。其实我再熟悉不过牙科门诊了，好几年前跑了不知多少回。要想一鼓作气，一颗牙非得四五回合是不成事的。先得检查决定医疗方案：该拔的拔，要补的补，然后钻磨、抽髓、填药、回家待几天，这一道手续就要重复好几次，下次来时看情况再定。

　　我是很怕那些小小工具在我的口腔里横行霸道的——何况当时城里的门诊没现在多，每次去人满为患，要一时挤入谈何容易。终于好几次半途而废，杀将出来。从此留了黑森森的牙洞在口腔里，随年月只增不减。近来已剧烈影响到我口腔的基本功能了。我找了一个诊所，下定决心要抗战到底争取最后胜利。

　　这次，我发觉里面的医生护士均以清秀女子居多。想想可能女子手小，在口腔里能够相对游刃有余。女医生戴着口罩，只露出两只水旺旺的大眼睛瞪着我。她离我那么近，你甚至可以听到她的喘息声，令躺在椅子上的我很是听话。她戴着软手套的小手在我的嘴里进出，把一个弯钩挂在我嘴角，我感觉自己就像一条鱼随时要被挂起来。我咕嘟着：要钓鱼啊？她瞪大眼睛命令：不许说话，张大嘴巴。她自己却咯咯笑起来。我使劲张大嘴巴，大气不敢出，只听到她的身体随着笑声起伏。这一点让我还能有一些苦中作乐的幸福感。

　　说起牙齿，记起一件好几年前的事。一晚，同事喝多了酒，却硬要骑车回去，不小心摔掉了两颗大门牙。当时一点事也没有，起来再骑，回到寝室倒头便睡。次日醒来，大惊自己的另一副模样：嘴唇足有三厘米厚，一张嘴，正中露出两个大窟窿。于是连班也上不成。花了好些钱补上了。之后各种滋味自不必提了，他说“小苦吃了六七桌”。但他至今一张嘴，明显两颗假牙混在里面，视觉效果很不爽。阿姨说：介旺后生破相了。

　　一位远在美国的远方亲戚回家探亲，难得碰面了，聊起来的话题，就涉及了牙齿。其中一个共识就是国人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很多，但对牙齿的养护还没跟上，我们的潜意识里还停留在牙病了才就医，而国外的牙医诊所很多，人家是定期去养护牙齿的。这个听起来还是有道理的。

　　如今，牙科医院遍地开花，费用也是水涨船高，有些动不动就上万了。母亲的一排牙齿也已经到了老朽的程度，连同曾经镶过的几颗牙集体动摇，吃起饭来都不得劲。母亲心疼钱，整日惦记着用一根麻绳或一把老虎钳解决，像我们儿时惯用的手法，冷不丁地一攥或一铰便应声而落。父亲的牙齿更是不济，早已是套了一口假牙了，一旦整排拿出，顿时瘪了嘴，一副老态龙钟，但因为在农村，整套也就花几千大洋，如果是正规牙科估计得十几万了，一口牙抵一辆车，花不起啊。

　　牙病了，人就什么也不得劲，吃不香，睡不稳，干活没力气。某款牙膏广告的效果如何暂不下定论，广告说的话还是挺实在的：牙好，胃口就好，吃饭嘛香，身体就棒。

　　有一口好牙很重要，因为牙齿事关个人的风度。比方说在饭桌上，你口腔里带着一些毛病出席，总会弄出些不爽的小事件：你怕有些菜会嵌了你的牙缝或塞了黑洞，便会挑三拣四；如果不小心已经嵌了或塞了，你又会忍不住去剔，一大桌人看你时不时用牙签往嘴里捅，多少总有些不舒服；如果你不小心又捅出血来，一阵乱吐，那就多少有些反胃了。

　　总而言之，牙齿这东西看是小，但马虎不得。“小洞不补，大洞吃苦”原来就是这个道理。有道是：民以食为天，你一生都得靠这玩意儿呢。如果往大点说，为人处事，切不可在细微处马虎。倘若走错一小步，或许你的人生就背道而驰了。

　　苦中作乐，是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