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月珍

　　多年以前，我儿时的村庄突然拆迁了，不见了！

　　天真的我总以为村庄可以消失，一条河流必定会永远存在的，它不可能随着村庄的消失而消失。

　　直到有一天，当我重返那块土地，迫不及待地去寻找那条陪伴我成长的河流时，眼前的情景却让我目瞪口呆，我发现那条长长的河流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高楼大厦。那十几幢高楼就堂而皇之地立在河流曾经的位置。

　　我突然想流泪，我知道自己失去的不仅仅是一条河流，或许还有许多许多！

　　那是一条温软的河流，是我儿时最难忘的乐园，河流两旁种着大片络麻，河流安静地绕过好几个村子，然后拐入曹娥江。我不知道它的源头在哪里，只知道它很长很长，弯弯曲曲，最窄处不过十来米，最宽处大概两百米。

　　最难忘的是炎热的夏天，那时没有空调，暑气逼人，最好的去处便是泡在河水里。儿时的我胆小怕水，两只手紧紧抓住塑料面盆，只能在河流的最窄处小心翼翼地扑腾几下，一个人用双手捧起水，再一滴滴地看着它从我的手指缝里滴落下来。我的小伙伴不一样，他们在河流的最宽处扎猛子、抓鱼虾、摸螺蛳，每次我都看得胆战心惊，他们是我儿时的英雄。那是属于我的最美时光。

　　夏天，炎热少雨，村里的小池塘都干枯了，家里的饮用水也用完了，男人们只好一大早来这条大河里挑水，女人们则成群结队地来这里洗衣服。夏天，这条河流成了村民们的最爱。

　　记忆里的童年没什么美味佳肴，家家户户除了过年过节上街买点荤菜，平时基本上就是吃自家种的蔬菜，偶尔炒个蛋便是奢侈，能改善我们伙食的便是这条河流。秋天是我们最盼望的季节，此时，河流边的络麻已经成熟，收上来，一捆捆地浸泡在这条河里，等到十几天后，硬硬的络麻变软了，变质了，然后村民们在水里轻而易举地褪去麻秆。这时河流也有了臭臭的味道，河里的鱼虾就像喝醉了酒，被麻醉了似的，纷纷浮出水面。于是，我们欢天喜地地拿着各种捕鱼工具起早贪黑地泡在水里，轻而易举地抓捕那些昏昏沉沉的鱼儿。那时几乎家家户户都能捕得几十斤的鱼虾。那些日子，弯弯曲曲的炊烟里尽是鱼的香味。一时吃不完，就晒成鱼干，可以吃好几个月。

　　到了寒冬，这条河流是最安静的。村民们穿着臃肿的棉衣，在自家屋前晒太阳，聊家常，暂时忘记了河流的存在，不再去打扰它。于是河流才真正地休养生息，安静地过着属于自己的日子。

　　对河流我都是敬畏的，因为我坚信每一条河流都是有灵魂的，它跟人一样，有心跳，有疼痛，有喜怒哀乐。站在那些高楼大厦前，我能想象出曾经的那条河流被填满时的痛苦，它一定哭泣过，呼喊过，但是无济于事。它无法改变消失的命运。包括我深爱着的村庄。河流是村庄的附属物，当一个村庄的土地被卖掉后，那么属于村庄的河流的命运也岌岌可危了。

　　一条真实的河流永远地消失不见了，但在我心里，那条河流将永远奔流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