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中

　　1946年的正月十五左右，张爱玲为了一纸婚约上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承诺，曾经特地从上海跑来温州看胡兰成。

　　出发的前一天，张爱玲到钱庄当了金子为盘缠，第二天先坐火车到杭州，宿三五天，到车站坐汽车到一小镇，再住宿，依次绍兴、诸暨、金华、丽水一路南下，中间每个县之间还需转车、等车、住宿，正值过年时无车，还有等朋友，有时在一地方一住近一个月，最后到达温州。

　　最为经典的是这样一段：“我从诸暨丽水来，路上想着这是你走过的，及在船上望得见温州城了，想你就住在那里，这温州城就含有宝珠在放光。”胡竟然可以像放光的宝珠，足见胡兰成在张爱玲心中的位置。在这里我们也可以想象当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时候的心情。

　　张爱玲因胡兰成和温州有了渊源。而胡兰成是因为刘景晨来到了温州。刘景晨是温州人，民初国会议员，因反曹锟贿选而名震一时，向有“硬骨头学者”之称，诗、书、画、印俱传世。刘景晨于胡兰成有知遇之恩，在胡兰成隐姓埋名逃避追捕最困顿的时候雪中送炭。胡兰成到温州后化名张嘉仪，在温州中学教书。

　　才气过人却政治糊涂的胡兰成曾受到汪精卫赏识，从《南华日报》月薪60元的小编辑一跃成汪记国民党机关报《中央日报》总主笔及宣传部次长，所以很久以来没有人知道他曾在温州中学教过书，而且就是在那段时月，胡兰成起草《山河岁月》，刘景晨夸其为“一部极庄严的书”，后推荐给他的学生夏承焘、吴天五。刘景晨还介绍了梁漱溟和胡认识，后来胡受梁之邀离开温州去了北京。

　　张爱玲在上海奔赴温州的途中，关于在外上厕所的不方便，《异乡记》涉笔不少，一次是在做年糕的“半村半郭的人家”，“在那个带柄尿桶上坐不直，撒尿时回声又大”（第四章）。更痛苦的一次是在路边的茅亭里解手：“我又窘，又累，在那茅亭里挣扎了半天，面无人色地走了下来”（第十一章）。

　　张爱玲路途迢迢寻夫，说到底，饶是民国世界临水照花人，张爱玲亦是不脱人世习气，要“终身”，要“夫妇”，其时胡兰成与另一女子范秀美双宿双栖。胡非但不感激夫妻患难相从，还几乎要粗声相骂：“你来做甚？还不快回去！”其时在重庆，胡兰成亦有红颜知己小周，张爱玲要胡在小周与她之间作出选择，胡不肯，他认为从不曾想过拿爱玲与其他人比。

　　但是，最后张爱玲还是不得不伤感哀怨：“我要你选择，你到底不肯。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虽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够再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尘境中的现实击碎了仙境中的梦，剩下的只有悲伤和痛苦，这是张爱玲唯一的爱，也是永生难忘的爱。随着这爱的破灭，张爱玲凋零了，枯萎了，枯萎的不只是青春和爱情，还有她的文采和才情。

　　离别之时，胡兰成伫立岸上，看张爱玲一个人孤零零地登船远去。天公应知离情，更着阵阵春雨，淅淅沥沥，缠缠绵绵，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如歌如梦。雨水和泪水把昔日烈焰浇泼殆尽，把欲仙欲死的爱境荡涤一空，把一代才女的爱之繁花打落得残红遍地。1947年6月，张爱玲选择胡兰成一切都安定的时候——当时胡已脱离险境，进温州中学教书，写了诀别信，随信还寄去了30万元稿费，结束了这一场传奇之恋。虽说民国后期钱不值钱，但这一笔30万的分手费，这实在让写作谋生的人，眼馋得不行。

　　张胡之恋，为温州平添了一些人文气息，所以，前段时间看老电影《倾城之恋》之时，使我想起了张爱玲。“一个动听的而又近人情的故事”，有“苍凉的人生情义”，世事纷乱，是非难辨，谁对谁错只有时间可以见证，但因为曲折，我们的小说和荧屏前多了一些痴迷、心碎、感慨、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