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新

　　陈寅恪晚年“闲同才女量身世，懒与时贤论短长”，“著书唯剩颂红妆”。据知，在世间所谓“中国四美”“秦淮八艳”中，只有柳如是与钱牧斋成就了一番“红豆情缘”，归宿算好的，其余，“红颜自古多薄命”，“四美”“八艳”各有悲喜故事，而其中，“秦淮八艳”之一陈圆圆独有一个传奇的晚年——她不但参与了一个鲜为人知的“夜郎计划”，还为“一怒为红颜”的吴三桂及其家族的延续和中兴尽了最大的努力，无愧吴梅村在《圆圆曲》中所称其的“一代红妆照汗青”。

　　陈圆圆比之西施

　　吴梅村作《圆圆曲》，一再将陈圆圆比为西施，什么“梦向夫差苑里游”，什么“前身合是采莲人”，什么“屧廊人去苔空绿”。民间的传说都以西施为范蠡的情人，舍身为国，吴亡后随范蠡归隐了。其实这种说法并无依据，只因杜牧的一句诗：“西子下姑苏，一舸逐鸱夷”，把事情弄得复杂了。其实，《吴越春秋》里有：“吴亡后，越浮西施于江，令随鸱夷以终。” 距离西施年代最近的《墨子》里也有“西施之沉，其美也”一句，说西施被沉江，是因为她的美貌。

　　“鸱夷”，《辞海》的解释为“盛酒器”，因此，大约西施是放在里面，被抛置江中的。至于范蠡与西施的爱情故事，是直到明代昆曲《浣纱记》（梁伯龙作）上演后，才在民间传开来。亦因此，陈圆圆和西施都美则美矣，身世却没有可比性。

　　据知，陈圆圆在京城外戚田畹家宴上得识吴三桂，曾以英雄目之，后落入李自成之手，但她却凭机智脱身。原本李自成是要带陈圆圆出京的，但圆圆说：“吴三桂杀过来，都是为了我，如果带着我，他一定穷追不舍，你也难以脱身。”

　　陈圆圆也许对吴“冲冠一怒”降清，留下千古骂名极不情愿，但毕竟人家都是为了自己，机智脱身后回到吴三桂身边。后来，吴三桂对形势误判，又决定反清，陈圆圆劝阻不成，便要求出家，这是她的先见之明。正是这般见识，在血雨腥风中，陈圆圆保住了身家性命。这是她最不同于西施的地方。

　　策划“夜郎计划”

　　“夜郎自大”的成语广为人知，而知道吴氏“洪化”小朝廷“夜郎计划”的人可能并不多。古夜郎国在贵州及周边省份的部分地区，地处巴蜀之南，曾有精兵十万。当年，汉武帝遣使夜郎，夜郎侯曾问：“汉孰与我大”，夜郎因此被传为笑柄，后汉武帝封夜郎侯为王，称“夜郎王”。1673年底，吴三桂不听陈圆圆苦劝，打着“复明”旗号在古夜郎区域建“大周”，只5年，吴三桂死，由他的孙子吴世璠即位，改年号为“洪化”。由于形势危急，吴三桂的女婿，大将军——内阁大学士郭壮图提出“做夜郎王”。

　　此后，一个较为完整的“夜郎计划”浮出水面。这个计划简单说有三个要点，或说分上中下三策。一是造成武装割据之实，保住小朝廷。若不行则求其次，保持独立，像当年汉武帝时那样，服从大清，做个“夜郎王”。又不行的话，则只有下策，使障眼法隐蔽下来，保住吴家的血脉，忍辱负重，伺机东山再起。

　　从结果上看，前两个计划是不成功的，只取了下策，但就是下策要执行起来也极为艰险和困难，但后来居然基本实现了，除没有时机东山再起，吴家一脉的延续还是做到了。这与陈圆圆的深谋远虑、周密安排是分不开的。

　　“瞒天过海”力保吴氏根脉

　　陈圆圆原本打算偏安一隅度过一个平静的晚年，想不到吴三桂又弄出事来，一时置身于凶险之中，以她对局势的清醒认识，料定吴三桂以卵击石，定无好的结果。在吴氏家族中，陈圆圆对自己亲手带大的吴启华（吴应麟，吴三桂之孙）最有感情，她决心设法把这个“根根”保住。

　　当初在平西王府里，作为吴三桂的爱妃，陈圆圆有很高的声望，她与一般的“女流之辈”不同，很有理政处事的头脑，吴三桂有难决之事，总要找她商量，时常是她开动脑筋，以“一二婉语”冰释了吴三桂的疑难问题，实际上已成为吴府中的智囊。吴三桂死后，“洪化”小朝廷里的主事们仍十分尊重她的意见，听从她的安排。

　　为了保住吴氏的根脉，将吴启华这一支安全地延续下去，陈圆圆在大势已去的关键时刻，使出一着“瞒天过海”，在全军上下造出吴启华被郭壮图“缢杀”的假象，由于行事隐密，清帝康熙也被瞒过了。接着再出一着“遁形之法”，带着吴三桂的灵柩，与吴启华一起藏身搭茅洞，不久为营造更好的生存环境，迁至山下的马家寨（位于今贵州省黔东南州岑巩县水尾镇）。2010年，吴三桂墓在这里被发现，陈圆圆的墓则发现于1983年。

　　陈圆圆为吴氏家族找到安身之所后，又进一步作出了久远的安排，拟定了后十八代的“发展战略”，策略是要激励后代卧薪尝胆，奋发有为，到朝廷为官，建立功勋，等待时机，扭转乾坤，振兴吴家祖业。如此雄才大略，实是巾帼不让须眉。

　　陈圆圆不仅有才、有识，更有胆气，她的“善词章”与“八艳”柳如是、董小宛等齐名，《众香集》里有她《转应曲送人南还》的词，有句“堤柳，堤柳，不系东南马首”，曾为文坛称赏。而她的处变不惊，敢于“戟指骂贼”，在李自成面前但求一死，后又与吴三桂旧部机警配合，逃出虎口，表现出了非凡的勇气。

　　吴三桂死后11年，陈圆圆辞世，巧的是她与吴三桂都死于8月份，都是67岁（见滕绍箴，李治亭《陈圆圆后传》），真是“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为她的传奇晚年画上一个圆圆的句号。

　　（注：“中国四美”指，西施、貂蝉、王昭君、杨玉环；“秦淮八艳”指，柳如是、顾横波、马湘兰、陈圆圆、寇白门、卞玉京、李香君、董小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