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珍

　　老妈已经站在80岁的门槛上，遥望马拉松许久了。无奈她有一双病痛的腿脚，程度到有残疾证，但绝非天生，是因为关节病所致。

　　老妈有一儿子，遗传了老妈极度暴走的情结，只要可以请得出假就去爬雪山过草地，有时请不出假也硬去，属于那种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很犯贱地去吃苦头的自虐作男。追来赶去地满世界“跑马”是很小菜的事。老妈对此很是羡慕妒嫉恨，如果不是因为那不争气的病腿，很可能这个世间会有一对著名的马拉松母子。

　　不过老妈的情绪很复杂，还有许多说不清楚的担心和心疼。那天是“杭马”日，老妈一早就和往日不同，很霸道地来抢占客厅大电视机的遥控器，从杭州台至浙江台直到中央台，一个个摁过去，口中非常不满地嚷嚷：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以不直播呢？

　　索性就到实地自己看去，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老妈是一个说到乘车就想吐的人，能够感觉到老妈在车上那会儿脸色不好看的，她自己也承认：蓝瘦。但她还是忍着，没有晕车。所以，我常常说，老妈的晕不晕车是可以受情绪掌管的。

　　老妈伤残的腿在黄龙体育中心的终点站站了一个多小时，等着儿子飘过。一拨一拨的人从眼前飘过，老妈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儿子，她并没有喊加油，而是冲着儿子的背影大吼了一声：“眼陀（奉化方言：呆子）！”老妈惯用表达亲昵的方式，不是“亲”也不是“宝贝”，而是“眼陀恩子（傻儿子）、眼陀囡（傻闺女）”。

　　那个“眼陀恩子”听到了这个特别的专属称呼，把最后的冲刺改成了逆向转身，他跑了回来，一个猛子扎进了父母的怀抱中，只留给镜头一顶迷彩的帽子和老妈一张灿若秋花的笑靥。我明白那个“眼陀恩子”为什么不肯抬起头来，肯定是难为情了，因为他一定是香菇了……

　　回程，老妈紧紧抱着那个秋香绿的双肩背，那是儿子给的“杭马”完赛包，感觉那个双肩背就是婴儿时的“眼陀恩子”，因为在拥挤摇晃的公交车上，老妈的脸色也不那么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