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柏云

　　母亲是92岁那年去世的，时隔多年，每当临近过年，眼前时常浮现母亲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为家人、邻里做手工鞋的情景，不由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

　　母亲不识字，但她的手是巧的，几十年来，她那双纤弱的手，总是长满着老茧。清楚记得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全家人穿的布鞋都是母亲动手做的。母亲手巧，心细，做布鞋好看，合脚，穿起来特别舒服。她做布鞋很是讲究，鞋底分包底和毛底。包底用破布做里，新布料包外；毛底是用色泽不同的布料，一层一层地叠起来，然后照着鞋底的形状剪下来。接着，再用麻线一针一针地把鞋底纳得结结实实。

　　纳好了鞋底，还得做鞋帮。鞋面布料颇多，平布、灯心绒、平绒，但大多为黑帮白底。要把鞋底与鞋帮配合得丝毫不差，除了技巧，关键是要有手劲，这样才能结实牢靠。

　　记得有一年春节，我穿着母亲做的新棉鞋，走出家门时，邻居看了都夸奖鞋子做得好。从那以后，母亲善于做布鞋的事儿，不胫而走，不少邻居纷纷请我母亲制鞋。做好了鞋子，人家给工钱，母亲总是执意不肯收。虽然不收钱，但母亲替人家制鞋还是十分细致认真，针脚密密匝匝，分毫不差，漂亮美观。有时，我们做子女的还取笑母亲：“你又不收人家的钱，何必这么顶真。”母亲嗔怪我们不懂事：“既然人家托我做，总不能马虎呀！”

　　母亲为人随和，淳朴厚道，乐于助人，口碑好。替人代加工鞋子的时间长了，顾客付给母亲的手工费，往往不肯全额收下，双方要推让很久，才收下应付款的一半。

　　由于母亲制鞋质量好，收费低廉，交付又快，离家较远的住户也纷纷找上门来。每到农历年底，母亲的活儿更是越来越多，一捆捆的鞋底、鞋帮在家堆得像堵墙。为了过年，我们一个劲地向母亲提“抗议”，阻止她不要再承接业务了。因为，我们还等着母亲裹粽子、做新衣裳呢。但母亲总是替人家想，过年都能穿上新鞋。寒冬腊月，夜深人静，我们兄弟姐妹从梦中醒来，还能看到母亲在昏暗的灯光下用顶针顶着大针，不知疲倦地穿针引线的身影。每做成一双鞋子，这过程承载着多少劳累和艰辛啊。母亲用她瘦弱的肩膀和父亲一起扛起全家的生活重担，无论生活再艰苦，从来没有一声抱怨。

　　也许，勤劳是一味长寿药。母亲在世时，很少有手闲着的时候，即使是到90岁高龄以后，还会做针线活，衣裤也是偷着自己洗。平时，母亲也很少吃药、上医院。母亲虽已离开我们11年了，但在我心里，母亲瘦削苍白的手，永远是无可比拟的最最美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