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慈林

　　农历除夕那顿晚饭，民间叫年夜饭。日常吃饭再将就的人，也不敢忽视这顿一年里规格最高的年夜饭：平时舍不得吃的，这时全都拿出来了，堆满一桌子。吃不完最好，这叫“年年有余”。

　　为了吃上这顿阖家团聚、热热闹闹的年夜饭，长年奔波在外地谋生的游子，不管有钱没钱，都要回家过年。家人们沉浸在热气腾腾的氛围里，吃一口父母精心烹调的菜、喝一杯饱含祝福的酒，体会到的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为了这顿年夜饭，游子们克服种种困难，义无反顾地搭乘各种交通工具，从天南地北匆匆往家赶，因此汇成了举世闻名的春运潮奇观。

　　与此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十几年来我家的年夜饭却总是寂寞冷清的。全家三人，自儿子本世纪初参加铁路工作后，年夜饭的餐桌上，大多数时间有一份碗筷是空着的。因为儿子当班，我有时也到包保工区保安全。好在妻子也曾是铁路职工，懂得春运对铁路职工而言，就像农村的“双抢”季节，因而从不抱怨。草草吃完年夜饭，然后“陪伴”着电视机里喧闹的“春晚”节目，等待邻居家迎接新年爆竹声的响起。有人因此戏言：全国人民的节假日，往往是铁路职工的假节日。

　　儿子在车站行车一线岗位工作，四班三运转的排班表有个规律：如果某年轮到除夕夜当班，连续几年可能都如此，一直要逢农历闰月才改变。儿子“运气好”，参加工作后，连续几年轮到除夕夜当班。某一年逢农历闰月年，却因工作需要转岗跟班半年。过年前，师傅请示领导后对他说：“跟班者除夕可以不上班，你今年可以陪父母吃顿难得的年夜饭了。”爱人听说很开心，特意加买了许多菜。

　　谁知春运开始前，车站动员尚未顶班的转岗职工报名，到客运段跑临客。儿子回家征求我们意见，毕竟干了几十年铁路，拖后腿的事我与爱人都不会干，儿子积极报了名。

　　临客跑的是贵阳，往返一趟得4天，旅客大都是在城里的务工者，节前趟趟超员，有时连座位底下、厕所里都挤满人。列车到站后，站台上也挤满了背着大包小包、急着回家的民工兄弟。儿子说，逢站关车门不但需要力气，更需要技术。

　　农历腊月廿七，儿子又出发了。除夕夜，桌子上满满八大碗，都是儿子爱吃的菜，但儿子却在列车上，第二天中午才能回到杭州。

　　打通他的手机，儿子说，刚刚在餐车里吃了年夜饭，四菜一汤，很丰盛，我们知道儿子是在安慰我们。也许是怕我们难过，儿子在电话里说：“看到劳累一年的民工旅客，拿着好不容易买到的车票，怀揣一年的积蓄，带着老婆孩子登上我们的列车，脸上洋溢着笑容；那些跟随爸爸妈妈穿上新衣服，回到家乡与亲人团聚，即将投入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怀抱的小旅客脸上的表情天真烂漫；当列车到达终点，旅客们与我们挥手告别，说一声真诚的谢谢时，所有的辛苦和疲劳都显得微不足道，暖暖的心中有一丝自豪。没想到我们的辛劳，给他们带来了这么多欢乐。”呵呵，进步不小呵，这临客跑得值啊。

　　今年除夕，儿子又轮到上夜班，好在我们早已习惯了。当新年钟声敲响时，儿子，我会代你喝一杯酒、在家庭微信群发几个红包，祝福你与坚守岗位的同事们：你们的寂寞坚守，换来了铁路正常运行、换来了千家万户的亲人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