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敏江

　　甘蔗是甜的，这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常识，但如果说玉米秆也带有甜味，还可以像甘蔗一样嚼，想必现在的孩子没几个会相信。

　　甘蔗需要钱买，孩提时，我们对于它只能望而却步。种着甘蔗的地里，必定是小孩子的禁区，再说，偷甘蔗的念头，这是我想都绝对不敢想的。

　　玉米秆则不然，掰过玉米棒子之后，它们仿佛一下子就成了无主之物，一根根直直立于地垄上，张开修长的叶片，欢迎着我们到来。“咔嚓”“咔嚓”声中，玉米秆纷纷应声而断。我们从底部入手耐心尝试，如果有丝丝甜意，留下；如果不甜，就随手丢弃。

　　然后，每人背着几根经过验证的甜玉米秆，坐在石头垒砌的地埂之上，大快朵颐地嚼了起来。当然，后来加入队伍的，也往往能轻易分到一杯羹，得以一品玉米秆的味道。

　　不消谁来传递信息，只要谁家掰过玉米棒子，我们便会蜂拥而至。次数多了，对于挑玉米秆我们自然也就有了难得的经验。秆上没有玉米包的，或者玉米包很小的，那根玉米秆折下来，往往是甜的。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它的甜分没有被玉米粒吸走，或很少被吸走的缘故吧！

　　一群孩子排排坐在堤堰边的地埂上，悠然地啃着玉米秆，便是玉米这种植物留给我最美好的回忆。

　　粮食产量不断升高之后，人们也不再为温饱问题而牵肠挂肚了。田里、地里，除了水稻、小麦、玉米，也开始种上了一些其他作物。父亲对我啃玉米秆的画面印象特别深刻，因此，他便在土质较好的稻田边上划出一小块，在一番精心的深耕之后，特地从邻村多年种植甘蔗的蔗农手里要来一些蔗苗，种上了甘蔗。

　　自从种上甘蔗之后，除了查看庄稼长势情况，照料甘蔗也成了父亲的一项必修课。父亲用锄头仔细地锄去与甘蔗争肥的杂草，将它晒瘪之后和割来的茅草一起压在蔗苗边上。甘蔗需水量大，但又不耐涝，父亲就用锄头开挖出几条水沟，既保证让甘蔗吮吸到充足的水分，又便于多余水量的排出。甘蔗在父亲的细心照料下，长势喜人，在稻田边上呈现出了诱人的绿意。

　　那年我读师范放寒假从外地回家，父亲便兴奋地扛起锄头，领着我往那小块甘蔗地走。此时甘蔗地上看不到一棵甘蔗，只是地面与旁边相比稍稍有一些隆起。父亲举起锄头，朝向那片隆起挖去，仿佛那下面埋藏着千年的宝藏。

　　隆起在一点点降低，扒开盖在上面的鲜蔗叶，一根根暗红色的甘蔗露出了姣好的面容，这便是父亲要挖取的宝藏。我们精心挑选了几根之后，父亲又小心翼翼地将泥土填了回去。原来，当甘蔗收获之时，我还没有放假，父亲怕甘蔗放长了会烂掉，便将它们就地埋在土里储藏，等待我的归来。

　　父亲背起甘蔗走在前头，我扛着锄头跟在后面。看着他略显瘦小的身影，泪水不自觉地从我的眼眶跃出，掉在脸颊之上。走在田头地垄，凛冽的寒风直钻入衣领，但我此时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洗净之后，父亲将一根甘蔗截成一段一段。他将靠近根部的一段顺手递给了我。我接过来轻轻咬下一块，随着牙齿嚼动，浓浓的甜意瞬间包裹了我的口舌，并传递向周身。看着我津津有味地嚼着甘蔗，父亲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