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涵

　　孤独，就像一座火山，矗立在人心里，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发，也许是在寂静无言的深夜，也许是在喧闹欢腾的白天。一旦孤独爆发，随之而来的是痛苦与绝望。《心是孤独的猎手》是美国作者卡森·麦卡勒斯写的一本小说。麦卡勒斯是20世纪美国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代表作有《伤心咖啡馆之歌》、《心是孤独的猎手》等，她热衷于描绘人物的孤独感，这大概与她一生备受病痛折磨有很大的关系。

　　麦卡勒斯在小说中所写的小镇有三分之一人口是黑人，工人们生活贫穷，不仅没能捏成拳头对抗资本家，现实中受了挫折，反而都迁怒于生活状况还不如自己的黑人。这样的故事背景是美国当时的普遍社会现象，也因此，种族冲突成为当时美国南方文学最大的主题。但麦卡勒斯并不希望一遍一遍描述黑人的悲惨境况，而是希望对那样环境下的所有人的孤独寄予无限同情。

　　在贫穷沉闷小镇上，有五个人，其中一位是聋哑人辛格。其他四个人，各自的内心充满了与同胞、其他所有人、甚至世界的隔阂，心中憋了无数的言语无法述说，直到他们遇上了辛格。面对这样一个聋哑人，他们不断诉说他们的内心，因为只有辛格愿意在倾听时盯着他们的脸，只有他在听完所有观点后一言不发，理解所有。四个人，各自认为辛格是世界上唯一理解他们的人，认为与辛格在一起是消除孤独的良方。就如脾气火爆的杰克，每当他无法抑制自己脑子里的各种想法肆意出现时，他便走进辛格的房间，将目光固定在哑巴的脸上，让自己镇定，在他看来，“那双眼睛似乎了解他想说的一切，并且有话要对他说”。但事实上，一切只是主观臆想，事实上，辛格并不能理解其他人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对他而言，所看见的飞快变动着的口型，所吐露的不是言语，而是无穷尽的垃圾，而他只是在不断承受着倾倒下来的垃圾。而同样，辛格自己也是一个孤独的人，他只有在与他的哑巴好友在一起时，才能开启心灵的闸口，倾倒内心的波涛般的想法，将所接纳的垃圾丢弃。随着故事的发展，好友因病死亡，切断了辛格吐露心声的唯一闸口。于是，孤独翻江倒海，日益膨胀，最后吞噬辛格，使他拿枪自杀。而其他四人，也不再有理解他们的知音，不再有孤独的存放处。

　　孤独是无解的，是无法依托外物而逐渐消亡的。小说中，辛格的死是必然，因为他以为的灵魂伙伴根本不理解他，若是理解，又怎会抛下辛格独自死亡。而其他四人的孤独看似通过与辛格的沟通而逐渐消解，但迟早他们会发现，辛格不如想象中那么理解自己，到那时，比原先更强烈的孤独感会占据整个内心。

　　孤独是无解的，因为，人会思考，一旦思考，与其他人的隔阂便会逐渐显现。文章题目《心是孤独的猎手》，说的就是人无论如何会通过思考去追逐孤独，占有孤独，但同时，人在不断追逐过程中，又是被猎物，即孤独所束缚着的猎手。因为人们无法放弃追逐，无法抽离孤独。

　　细读小说，便可以发现，麦卡勒斯笔下的人物情感毫无矫揉造作，但却细腻。米克的爸爸，对他的描述全书不多于一页纸，但他的孤独却通过这寥寥几笔，跃然纸上。“她的爸爸盯着他看。她能看出他并没有什么事情要喊她。他只是太想和她说话了。他试图起一个话头。”“他看着她，不说话。”但就这两句话，不见任何华丽的辞藻，但唤起对于一位父亲孤独的感受。儿女的成长离去，自身价值迷失，孤独使稳如泰山的父亲崩塌，开始降低姿态，甚至祈求儿女们的关注。对于环境的塑造，麦卡勒斯更是用了纯熟的言语。“雨一直在下，灰暗、苦涩、寒冷。”一句话，一场雨，悲凉与孤独渗入心中。

　　《心是孤独的猎手》用最普通的文字，展现着每一个人的孤独，也描绘了为什么人们放不下孤独。黑人医生是孤独的，就算他强迫自己随从众人相信基督教继续蒙昧无知，他依旧是孤独的。从人呱呱坠地孤独便伴随左右，越是经历，越是思考，越是孤独。无论是在书中描绘的小镇中，还是在我们的现实社会中，孤独如影随形。也许是社群解构所带来的孤独，也许是特立独行所带来的孤独，甚至也可能是落后于他人所感到的孤独。当下的社会在多元化，人在个体化，快节奏环境促使人们更加快速，更加强烈地思考，思考如何将自己与他人区别开来，随之而来的是别人难以理解的更猛烈的孤独。

　　有时孤独使我们的生活变得艰难，其实我们像米克、黑人医生一样需要一个辛格。很显然，辛格并不存在于现实生活中，但在与此书对话的过程中，我们能够寻找到辛格，一个完完全全只属于我们的辛格。与书对话，心底的言语逐渐变得清晰、响亮，它所诉说的是真实的我们的内心想法，也许与众不同，也许千奇百怪，没关系，我们心里的辛格在倾听，注视着我们的眼，给予无限包容。孤独无法被抛弃，那么不如带着孤独上路，将孤独与心里的辛格分享，慢慢我们能承受痛苦，能够在孤独的重压下翩翩起舞。

　　一方小小空间，一盏微亮明灯，一杯暖热的茶水，《心是孤独的猎手》将思绪带到那个小镇，身旁再无烦心的事。通过文字，去触摸每一个角色的孤独，唤醒自己的孤独，去描摹它的形状，无数次地触摸角色的孤独，无数次地描绘自己的孤独，孤独不再如火山爆发，强烈无法抵挡，而是如喷泉，绚丽而灿烂。此时，在孤独中，我们看见的不只有痛苦，还有思考与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