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金生

　　40年前，我在一家万人国企的某分厂某车间任技术员兼团支书。春节假期后的第一天上班，一位姓沈的保卫干事来找我：“唉，听说你们车间有人从香港带来一只超小型彩色电视机，能收到台湾和外国电视节目。你赶快打探一下，打探好之后立即向我们汇报。这事我们已经向国安部门报了案，并定为‘79厂字第一案’。绝密呀，千万不能泄露出去！”我听了之后一阵筛糠似的发抖，之后一阵木鸡似的发呆……第一，其时世界上的电子技术还不可能生产“超小型电视”；第二，消息又不能“泄露出去”，那我找谁问去？

　　完全是带着一种不相信、也不愿干的心理，我随意找了几位青年工人打探了一下，每每说完后都会加一句：“谁泄露谁负责噢！”

　　到了下午，我实在无心再“打探”了，于是就打电话给保卫干事老沈，告诉他“打听了几位，都说既没看到也没听到过有人有那玩艺儿”。好奇的我又问了他一句：“这事是谁说的呀？吓人倒怪的！”于是，就引出了一件让人啼笑皆非的事。老沈说：昨天，总厂分给我们分厂机关一台日立牌电视机，一直无法打开，于是就叫了几位工程师来解围，因上面只有英文、日文。谁想，清华大学等名校毕业的大学生，都无法打开电视机。最后来了一位电工，他发现了原来是墙上的插座接触不好。这时，有位工农干部就讲了一句“有损知识分子形象”的话，惹得大家好没面子。一位工程师竟不屑地说：“哼，这电视机这么大，有什么了不起，某车间有人亲戚从香港带来一台电视机那才叫先进呢！只有烟盒那么大，还是彩色的，还能收台湾和外国节目呢。”“哇，是吗？”“唔，那的确先进！”经过“十年动乱洗礼”的知识分子很多都剩下小学生的智商了。有位知识分子更“绝”，不知抱着什么目的，竟偷偷地将此事向总厂保卫处汇报，保卫处立即责令我们分厂保卫科彻查……

　　临下班时，技术组组长从工地回到办公室。我立即将保卫科要我打探的事对他说了。没想他回了我一句：“你不是也看到过的吗？”“什么？我、我……”像是被当头一棒，我猴急得不知说啥才好！“你忘了，就是前天，电工小林亲戚从香港带来一只计算器，香烟盒大小，在大家面前显摆来显摆去，我看到就借来玩了一下。哎！真的是1加1等于2、2乘2等于4……你不是还说了一句：还有开根号呢。”“啊呀，不是的！是电视机，彩色的，可收外国频道的！”我急得直跺脚！组长问：“谁让你打探的？”我回答：“保卫干事老沈。”组长是上海某水利学院毕业的，他用上海话说：“老沈十三点，瞎缸八缸，电视机还唔发明到如此水平。就是有这种机子，我们这里也收不到的呀，电磁波信号没有那么强大！”说完他打开抽屉说，“机子还在我这里呢，下班前我想再玩会儿。”

　　正说着，有人敲门，原来是电工小林，她急匆匆地说：“快把计算器还我，保卫科找我，出麻烦了！”

　　此事后来当然不了了之……不到半年，很多人都托小林买电子计算器，价格不菲，40元人民币一只，差不多是一个三级工的月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