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珍

　　真后悔自己的保密意识太弱，过早地露出了口风，在年前对某人说，老妈为了买春卷皮在寒风寒雨里排了个把小时的队。

　　某人听说双眼立马电闪雷鸣，根本置我想表达的可怜天下父母心若罔闻，心心念念情系“春卷”二字：“这么说有油炸春卷吃了？立刻马上去炸呀！干吗非要藏着掖着等到过年才吃啊？”自此，除却春卷不是菜。

　　以我对其多年的观察与思考得出的结论，之所以如此迷春卷，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油炸。不然怎么不去钟情同类美食——咸香鲜美的台州食饼筒？平日里，看到什么油炸臭豆腐、油炸小鱼、油面筋、炸鸡翅，基本都是某人欢呼雀跃的理由。

　　也许人都有点怕被识透吧，所以他常常用“你根本不懂我的心”相怼，而我依然坚信自己懂他的油腻重口味：要不要上一盘油炸盐？

　　立刻被讥笑：“这算什么创意，我从小就是吃油炒盐长大的。”

　　我绞尽脑汁，要么只有试试油炸石头儿了。当然，这个更不是我的创意，此菜早就上过CCTV《是真的吗》栏目——是湖北恩施鹤峰的一道秘菜嗍丢。主要食材就是石头儿。

　　此菜的主要食材是河里寻来的小青石一盘，要求圆润、干净、大小形状基本一致。用清水清洗石头数遍，放在竹篾篓中沥干。然后拌上盐和各种香料，再放到纯菜籽油中用文火炸十来分钟。油盐香料慢慢渗入青石表层，然后翻炒起锅，装盘上桌。

　　这道菜不但厨师得掌握菜谱，食客也得学会吃法，毕竟它是一道真正的硬菜！不过，倒是适合无齿老人享用，因为牙齿在此用不上，无论多么坚硬的牙齿都敌不过石头啊。

　　嗍丢吃起来有色、有声、有香。是一道很热闹的菜。不过性急吃不得热石头，若是刚出锅的石头就往嘴里塞，舌头不烫出几个泡才怪呢。所以，一上桌别急着动筷子，可以先闻香，让食欲做个预热。

　　然后用竹筷夹起一颗油炸石头儿，含在口中，任舌尖尽情地舞蹈、缠绕于石头间，贪婪地吮吸、咂滋味。一桌人一起吃嗍丢，“嗍嗍”声此起彼伏，或麻或辣或酸甜咸的余味在口鼻、心脾游走。

　　最后，“噗”地一声吐出小石子，就像吐樱桃核、瓜子壳一样，只留余香余味在嘴里。是不是有点像我们吃螺蛳？据好这一口的人说：“一盘油炸石头儿，半盏包谷酒……那滋味，垂涎三尺啊。”

　　据传，这菜原为鹤峰容美土司历代土王所独享，因土王吃遍了天下所有的山珍海味（此处我表示怀疑，那时交通闭塞，能看到的所谓天下一定只是巴掌大一点），觉得世上再也没有什么美食，却又心有不甘，每天总想吃些稀奇古怪的美味佳肴。就在民间重金求奇菜，条件只有一个：必须是土王从没有吃过的菜。一位心灵手巧的山里妹子冥思苦想了三天三夜，经过反复试验，终于做出了这道土王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嗍丢，俘获土王的胃和心。高手在民间啊！

　　还有一种说法是，从前那里有一些常年在船上讨生活的放排工、纤夫等劳动人民，由于船上食物贫乏（即使有也无法久存），所以每当乏味馋酒时，他们就会从河里就地取材，捞点河道里的小石头，将它们炒来当下酒菜。就在把酒嗍石间，解馋解乏，知足而快乐。依旧还是高手在民间啊！

　　而我觉得这道石头菜，石头缝里蕴含的不仅仅是酸甜苦辣咸，可以忆苦思甜，可以回忆往昔，可以感受今天，更能在一嗍一丢间，感悟生活的哲理：再有味道的东西，也要学会取舍，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当然，最让我喜欢嗍丢的原因，还是吃这道菜能够习惯于孔子提倡“食不言”的规矩。因为，一块石头入口，口舌忙于吮吸品味，哪里有空来生是非口舌？再说了，如果不专心于嗍丢，若是不慎将石头囫囵吞下，常人的胃绝对是消化不了的。所以，吃嗍丢要求人心无旁骛。

　　我不喜欢那些吐沫星子乱飞的边吃边谈，更讨厌饭桌上的牢骚怨言，什么油搁少了，盐放多了，煮过头了，没有炸透……你还在餐桌上唠唠叨叨地挑剔嫌弃吗？来一盘油炸石头儿，堵住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