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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3版:时尚·美食

谁偷吃了我们这桌的肉

  ■王珍

  老师说,从现在起你们都是外语系的学生啦,以后在教室里都要用英语交流,首先,每个人都要给自己取个英文名字。于是,有文学梦的同学叫自己马克吐温,想发财的人叫自己亨利亚当,很快都给自己找到了喜欢的名字。不过,这些名字后来都没怎么使用,因为很快就发现,彼此用“面包男、面包女、苹果、梨、橘子、土豆、番薯”等英语绰号称呼,似乎更生动、形象。想起来很有趣,这些绰号几乎全都是食物,一看就是一群经过饥荒年代的人。

  上学时,那些和吃有关的事一直记忆犹新。其实,那时考师范学院的人多少有点想享受让国家管饭的意思。所以师范食堂的故事总是特别多。一开始,也许是食堂的人手不够,我们都是自己买一个铝的饭盒儿,每天在食堂里买好米,淘洗干净,加上水盖严盖子,然后把饭盒搁在食堂专用的架子上。食堂的师傅会负责把饭盒码好,到中午时热气腾腾的饭就蒸好了。

  在一大堆热呼呼的饭盒中,大家奋力寻找着自己的那一盒,每一回总有那么几个不走运的人,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那盒饭。有时盒子是找到了,但里面的饭却被人吃光了!这样的结果让人欲哭无泪且愤慨:那些自己睡懒觉错过了蒸饭时间的人,却把别人的饭给吃了,很有点抢人饭碗的味道。我们总是一边骂厚颜无耻的偷饭贼,一边把自己盒里的饭匀一点出来救济被偷的同学。记得有个同学被偷了两三次后,一气之下特意用大红的油漆在盒盖上写上醒目的大字:“饭里有毒药,吃死人概不负责!”

  说到吃菜,故事更加精彩。那时,菜也不是食堂窗口售卖的,而是按每张桌子十人份分的。一般每餐是一荤一素两大盆菜,荤菜大多为每人一块红烧肉或者大排。每到吃饭时,由桌长掌勺,给每人的饭盒里舀一勺菜和一块肉或者一块大排,大家像一大家子一样,亲亲热热围着一张大桌子吃饭,气氛那是相当不错。

  问题是我们这一桌几乎每餐都出状况,因为我们是最后一桌,所以人特别多,有13个人,所以桌子上的两个大菜盆常常是盆满钵满特别丰盛的感觉。但我们却常常发现桌上的肉和大排总是少两块不够分。开始我们怀疑一定是哪个先到的同学多吃多占了,就像达·芬奇的油画《最后的晚餐》里的故事那样,江湖险恶,出叛徒了。

  所以每到吃饭时间,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饿得冲向食堂,而是故意拖延时间,谁也不想因为早到而被怀疑。但肉和大排还是照样少两块,气得我们都骂食堂的师傅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强烈要求他们去数学系进修。食堂师傅表示很冤:这一桌每次都特别数过两次的哦!

  那时也没电脑、没网络,没有BBS可供吐槽的,只好用一种很老套的方式,写了两张大字报质疑:谁偷吃了我们这桌的肉?并恳请手下留情,因为我们都一样课业繁重,且正在长身体,全靠那一块肉或大排支撑养分。

  这种书呆子式的抗议一点效果都没有,最终大家商议决定,由刚刚突破成人线的“小东西”我,上午第四堂课翘课去抓“偷荤贼”。因为他们觉得都是老大不小的成年人,为了一块肉对撕面子抹不开,只有我还可以童言无忌一下。但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两个人实在是长得太帅了,我花痴一样看着他俩在我们餐桌上大块吃肉,早就忘记自己的特工使命了……

  别以为只有贫穷才会限制人的想象,富人同样无法想象穷人的穷苦,正如饱汉不知饿汉饥,现在的人是很难想象,那时的我们为了一盒饭、一块肉居然可以翻脸不顾同学情。

  曾经有人说过,人在饥饿时只有一个烦恼,吃饱以后就会生出无数烦恼。所以有不少人认为,饥饿感是一种幸福的感觉。对于物质丰盛的今天而言,这话也许有一定的道理,但在物资匮乏的那时,饥饿本身没有诗意,也没有尊严。

  我算是幸运的,从来没有忍受过饥饿,但更幸运的是我能和那些大哥哥大姐姐们做了一回同学。曾经有过一两次,因为嫌菜不好吃,我想把饭倒掉时,被我的同学劈手夺下:“这好好的白米饭怎么可以倒掉?你是没饿过啊!”他们说话时的神情比对那些偷饭盒的、偷肉吃的人更加严苛。这样,我算是间接地饿过了。

  自此,我对餐桌间所有的浪费都零容忍。外出吃饭,若是菜点多了必定打包回家;吃自助餐,一定是吃多少取多少。对于一粥一饭,倍加珍惜。


浙江工人日报 时尚·美食 00003 谁偷吃了我们这桌的肉 2019-08-14 2 2019年08月14日 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