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功晶

　　凉风至，白露生。转眼迈入金秋，秋之意，不似春的朝艳、夏的奔放、冬的隐忍，它清雅、萧瑟，可偏偏这般清浅的秋色撩得文人骚客诗兴大发，他们描绘秋天、赞美秋天。

　　在诸多秋词中，最不忍读却又最忍不住读的便是《红楼梦》里林黛玉的《秋窗风雨夕》中“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几雨助凄凉……”每每读至此，脑海里不由勾勒出一幅剪影：寒蝉凄切的深秋，秋雨打落在窗棂上，体弱多病、寄人篱下的孤女茕茕孑立窗畔，悲重的思绪如浓厚的暗夜压在她的心头，不时传来几声续续断断的咳嗽，正如一出无声的皮影戏，读来扎心不已、痛断肝肠。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这首《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出自一位亡国之君之手。作为一名高高在上的帝王，本该有君临天下的风范和九五之尊的威仪，而今却沦为亡国奴、阶下囚，身份之悬殊、心理之落差，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他“无言独上西楼”，仰望冷月如钩，俯首但见梧桐孤立，幽深的庭院笼罩在一片凄冷秋色之中，“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该是何种滋味？悲苦？愤慨？哀伤？追悔？无言之哀更胜痛哭流涕。

　　同样身为帝王，“马上君王”魏武帝曹操北征乌桓得胜回师，他登临碣石，居高观海，大海的辽阔尽收眼底，“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勾勒出一幅粗线条碳墨画，曹操无愧是一名出色的政治家、军事家，他有着胸怀一统中原的大抱负，即便站在萧瑟秋风中，面对洪波巨澜汹涌起伏，亦气定神闲，随口吟出一首气吞江海、包孕日月的《观沧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一洗悲秋诗词之伤感情调，沈德潜评价其“有吞吐宇宙气象”是恰如其分的。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秋高马肥，正是厉兵秣马好时节，一首《破阵子》，勾起了老英雄辛弃疾潜藏心底的北伐之心，夜间，他醉酒挑灯看剑，酣恣淋漓，似乎回到了雄姿英发的青壮盛年，拂晓醒来，军营中嘹亮的号角接连响成一片，各种乐器合奏起了雄壮悲凉的军歌，正是男儿直捣黄龙、建功立业之际，心头百感交集喷薄而出，孰料，末句“可怜白发生”点明了在南宋暗弱统治集团的压抑下，一切壮志雄心如梦如幻，皆成泡影。

　　1935年，毛泽东率中国工农红军摧毁了敌人最后一道封锁线，登临六盘山主峰，时维九月，序属三秋，“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好一幅明媚夺目、壮美绚丽的秋景画。回首举世震惊的两万五千里长征，毛泽东对革命前景稳操胜券，对缚住蒋介石这条“苍龙”信心满满，豪意诗兴大发，一挥而就“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这首《清平乐·六盘山》昂扬高亢、豪迈欢腾，充斥着革命浪漫主义色彩，抒发了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壮志豪情，一扫古人诗词中的“悲秋”格调，可谓“有第一等胸襟，第一等学识，斯有第一等真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