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工人日报 数字报纸


00003版:读书

读张爱玲《流言》

  ■施冰星

  有人说,要了解张爱玲,就去看她的散文。张爱玲的散文集《流言》的封面是绿色的,像她说的,是那种苍绿,不是别的什么绿。

  “童年的一天一天,温暖而迟慢,正像老棉鞋里面,粉红里子上晒着的阳光。”张爱玲的童年是衣食无忧的,花园洋房,英式家具,餐桌上的高脚银碟子,粉红底子的洋纱裙上飞起的蓝蝴蝶,洒在钢琴上的阳光……她学习钢琴、英文和画画,画的漫画还登了报。

  她的吐字缓慢又精细,看她的散文,就像在看一位手艺精湛的妇人用金丝线在锦缎上刺绣,完工后的图样栩栩如天成。在她的散文里,每一个人物都是鲜活又玲珑的,即便只是一个路边的小贩,落在了她的笔下,也会从书里面像鱼一样跳脱出来,带着他卖的鱼的鱼腥味,活灵灵地站在你的面前,就像她写的那肉墩头上斩肉的学徒,也定是带着肉糜和砧板的味道。

  张爱玲被作家贾平凹先生称为“天才的女狐子”,她的文字里盈满了不可言说的细腻感知,比常人有更多的感觉触角,她善感,眼神犀利,能从大袍外透视出里子的颜色,让人无所遁形。

  她这样写回忆,“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的话,那就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快乐,甜而怅惘,像忘却了的忧愁。”

  她这样写旧时社会女子的地位,“一个女人不应该吸引过度的注意,任是铁铮铮的名字,挂在千万人的嘴唇上,也在呼吸的水蒸气里生了锈。”

  她这样写女人的放弃,“中国女人向来是一结婚立刻就由少女变成中年人,跳掉了少妇这个环节。”

  她这样说中青年,“青年的特点是善忘,才过了儿童时代便把儿童心理忘得干干净净,直到老年,又渐渐和儿童亲近起来,中间隔了一个时期,俗障最深,与孩子完全失去接触。”

  剥个绿椒,她写成这样,“翠绿灯笼椒,一切两半,成为耳朵的式样,然后掏出每一瓣里面的籽与丝丝缕缕的棉毛,耐心地,好像在给无数的小孩掏耳朵。”

  关于写作,她写道:“出言吐语,切忌生冷,总拣那烂熟的,人云亦云。”要怎样把句子用一种让人有兴致的方式,饶有趣味地说出来,有了生动个性的语言,文章就有了让人读下去的兴致。

  “我喜欢悲壮,更喜欢苍凉。壮烈只有有力,没有美,似乎缺少人性。悲剧则如大红大绿的配色,是一种强烈的对照,但她的刺激性还是大于启发性。苍凉之所以有深长的回味,就因为它像葱绿和桃红,是一种参差的对照。”而她的小说,多数是一种参差的对照,不采用大善与大恶的对比,灵与肉的斩钉截铁的冲突的那种古典的写法,而这种参差的对照更贴近真实更打动人。

  张爱玲的散文集里还有些对音乐和绘画的赏评,文中那些新鲜调皮的文艺腔调也极有意思。所有艺术的感知都是相通的,一个好的作家应有敏锐与贴切的感知能力,一种把对万事万物的体验融会贯通的能力,这些,在张爱玲的文章里我们都能感受得到。


浙江工人日报 读书 00003 读张爱玲《流言》 2019-12-28 2 2019年12月28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