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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3版:读书

骨肉至亲的爱与怕

——读蔡怡《忘了我是谁》

  ■李庆林

  蔡怡女士在完成《烤神仙》那本书时,她的父亲已经失智,俗称老年痴呆,学称阿尔兹海默症。直到她出版《忘了我是谁》时,她父亲已几乎完全不认识她,如她书中所写,她父亲忽然有一天问她:“你这个女人是谁?”

  蔡怡女士经历了旅居美国16年的生活后,回到台湾细心照料年迈的父亲。在像照顾婴儿一般将父亲照顾到86岁高龄时,她用孝心和汗水浇汁出一本散文集《忘了我是谁》。这本书分为两辑,第一辑“说不完的冬话”当中的一篇一篇文字,专门记录和抒写她与父母间的点滴故事。

  先是遭遇母亲去世,其后目睹父亲的老年痴呆症状一天比一天严重。可她并未惊慌,耐下心来像对待孩子一样对待逐渐迷失自我的父亲。她坚强、乐观、豁达,编了许多儿歌同父亲一道朗诵,同时,她像写日记一样记录着这段艰难时光。然而我们并没有从她灵秀的文字中看到任何抱怨或沮丧,正相反,我读到了她的洒脱和举重若轻,并从她的灵魂叙述里,发现“举重若轻”其实是一种可贵的品质。

  《忘了我是谁》一书的编辑西离评价:“这是一本看哭所有人的书。作为本书的编辑,好多篇章看得我眼泪直流,无法抑制。”蔡怡女士在书中回忆,在她母亲去世后,失智的父亲常常糊涂地以为她母亲仍在身边,她就想尽一切办法善意地哄骗父亲。可她父亲偶尔稍稍清醒一点时,就会大声恸哭,仿佛她母亲刚刚离世不久。

  《小姐,谢谢你》一文中有这样一段:“我和阿弟联手把父亲洗得干干净净,换上新尿布、新衣服,全身干爽,我把父亲送回他房间的床上,让他休息,正准备回身收拾浴室里满地的秽物时,父亲突然大声地喊我——‘小姐,谢谢你啊!’他脸上有满满的笑容。啊,父亲连我也不认得了,称呼我小姐而非女儿。我深深地望着他,也笑了,在心底默默地对他说——‘爸爸,你忘了我是谁没关系,但我永远认得您!’”

  就是这样,蔡怡把家中生命里的隐私呈现于我们面前,她甚至违背了中国传统“家丑不可外扬”的准则,将历来被视为圭臬的诸多细节娓娓道出。这是这本书最震撼我的所在,也是最打动我的所在。读着“女儿经”一般生动的一个一个故事,我不止一次地潸然泪下。她还写道:“生命就是一个轮回,从婴孩来回归到婴孩去,枯萎的是皮囊,灵魂只是在人生这场戏场上转了个圈又回到原点。这未尝不是一种安慰事。”

  人生就是这样,当我们不得不面对最亲的人发生变故,或守候他的即将离去时,我们除了满腔的爱与怕,还能做什么?回观我们任何一个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假如当我们像蔡怡女士一样遭遇骨肉至亲完全不认识我们时,我们能像她一样淡定而从容吗?因此,这本书带给我们的启示已远远超出书中的文字本身。蔡怡女士并没有给任何人开出人生困境的药方,但她告诉了我们怎样去找到自愈的方法。

  书中第二辑“忘了我是谁”中,蔡怡女士写了爱人、孩子、父母以及公婆,温情交织,如徐徐春风。除此之外,值得一提的是,蔡怡女士文字的美感,像极了款款而来的轻音乐,荡涤心灵。譬如她写她与父母间小时候的事,其中一句“一叠又一叠,唱断天涯,还以为可以疗愈‘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悲凉”。她的文字并不能疗愈她父亲的阿尔兹海默症,但可以疗愈这世间千千万万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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