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珍

　　“我肚子一点不饿，但我实在被香煞了！口水都流下来了。咦，我怎么鼻子又灵啦？”妈妈说。“真香，我香得鼻头都被香掉了！”爸爸这么说。

　　这就是腌笃鲜！能治愈妈妈的嗅觉，能治愈吃菜挑剔的爸爸。当然远不止这些。

　　腌笃鲜，属于江南地区特色菜肴，源自徽菜。如今，早已是上海本帮菜、徽菜、苏菜、杭菜中颇具代表的菜式之一。此菜口味咸鲜，汤白汁浓，肉质酥肥，笋清香脆嫩，鲜香浓郁。不会太清淡，更不会太油腻。

　　食材主要是春笋和鲜、咸五花肉，置于一锅煮成汤。“腌”，就是指腌制过的咸肉；“鲜”，就是新鲜的笋和肉类（鸡、蹄髈、小排骨等）；“笃”，就是用小火“笃笃笃”地慢慢炖的意思。

　　笋季一到，我就不再纠结，应该像写诗一样做菜还是像写小说一样做菜。真的，我推敲来鼓捣去，怎么努力也总是差那么点火候。比如前几天看弟弟做了个肉沫豆腐很诱人，就想学。弟弟很耐心地把秘诀告诉我：肉沫挤去血水，放生抽老抽在热油中炒香，豆腐过水去豆腥味、更好造型，香菇、木耳泡发后切小丁……没等听完，我就决定放弃了，太难太繁我记不住。同时，很失望地对妈妈说，老妈你很失败啊，生了个呆子女儿。

　　妈妈说，你主要是心思没在烧菜上，要像亚芳一样，一心一意每道工序都认真做好，一定也可以做好的。我知道，妈妈不是指责我做事不专心，而是想告诉我，我并不是一个笨蛋。

　　妈妈从心里并不希望我成为煮妇，觉得我还是要多留点时间去写自己喜欢的东西。这和什么价值取向毫无关系，纯粹就是因为写文章更能让我开心，她希望我生活得快乐开心。所以，她和我的许多交流也是在做我公众号的粉丝时完成的。她尽量不打扰我，想给我多留点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

　　而腌笃鲜真的是给人无限的可能，先是解决了苏东坡“无竹令人俗，无肉使人瘦”的纠结，因为能够不俗又不瘦的，只有竹笋炖猪肉。其次像我这类人可以快速实现理想——既希望亲人们能够心甘情愿地把我做的菜吃光，又可以不用我殚精竭虑地学习烧法。还有，像“白菜青盐糙米饭，瓦壶天水菊花茶”这类粗茶淡饭，真有点和现代生活脱节，也太清苦了，所以只留作文字欣赏，逐出人间烟火。

　　所以，我把美食的赞美票投给竹笋。笋真的是一种太奇特的植物，只要它一进家门，每个人都爱管厨房的那些闲事了。首先是菜肴评论员某人，一改只动口的伪君子样，撸起袖子说要来剥笋。我亲眼目睹过他先把笋壳和嫩笋衣片甲不留扒下，再拿刀深削细刨，把一颗胖乎乎的笋直接雕刻成一个笋心。我恨不能把这个暴殄天物的家伙一脚踢飞。

　　然后，妈妈说，要把笋和肉大刀阔斧大块切开，可以大快朵颐。爸爸说，要切成薄薄一片一片，以让油盐入味。某人说，要切得不大不小。很玄，让人不得要领。

　　你们以为这样的要求会难得倒我吗？小看我了！我举刀随心所欲地一阵乱斩乱切，高兴的时候权当手舞足蹈，不爽时就算是无言的宣泄。不管三七二十一，什么大小匀称，粗细得当，总有一个人能够找得到自己喜欢的那一块、那一片。

　　当大钵的腌笃鲜端上桌时，毫无悬念，瞬间蒸发。基本人人都能摸着良心、咂着嘴说，真香、真鲜！而妈妈在这样的时光，一定要加一句，你的弟弟妹妹们一定也喜欢吃的，一定要人多，用这样大锅慢慢炖出来的才好吃。

　　谢谢发明了腌笃鲜的人，不需要煎炒烹炸那么繁琐，也不用名目繁多的调料铺陈，甚至连刀工都可以不讲究，根本无需任何技巧，但味道却比东北乱炖更江南、更清爽、更能笼络众口。

　　难怪，我的四周都是爱笋的人。舞媚虽然胃不好不宜多吃笋，但只要在笋季去临安，必定给左邻右舍带来许多鲜笋。若是她自驾去，更是早早预告，主动担当挖笋现场的义务代购、代运人。每次都搞得群情激动，基本都是10斤以上的抢购大户。我一边心疼舞媚家车胎的压力，一边忍不住爱笋的呼声最高。安娜则体谅我迫不及待的心情，干脆一分钟都不等了，直接喊了毛哥驾车前去运笋。

　　天禄山居的主人亚萍则特意绕道把她家农庄新挖的笋送来我家，真的是喜上加喜！不仅彻底治愈了我的厨房焦虑，而且顿生不做大厨誓不休的雄心壮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