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小镇的旧时光
○郑立宗
钱塘江畔的云栖小镇,那片土地以前有许多小地名,“泥桥坂”、“铜桥”、“鲤鱼山畈”、“低田畈”等等,这些带着泥腥味的名字里有我太多的记忆。日子它有脚啊,让一群在野地里晃荡的少年已不再年轻。看着眼前的小镇建筑,我常常浮现出一幅幅昔日的场景。
夏种时节,大人们在白晃晃的水田里种下一撮撮、一行行秧苗,一块块碧绿的禾苗寄托着他们一份份希冀。“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我们,在桥洞里享受着河面上吹来有如弄堂风般惬意的阵阵凉风。
桥洞里最热闹的有两个时段。一个是开饭时间,从村里挑来的“饭担”到达,大家各自寻找自家再熟悉不过的盛饭家什,找个角落坐不来吃饭、闲谈。来晚的人还挤不进去,颇有点人满为患的意味。满身泥浆的水牛也来到桥下歇歇,这几天也是忙得够呛,节气耽误不得啊。几只牛虻闻到气息,飞脚赶到盯在牛身上,牛抖抖身子,撩撩尾巴,整个身子浸入水中。牛虻倏地惊起,在水面上飞舞几下复又停在湿漉漉的牛背上。
另一个热闹的时间,要看老天菩萨的脸色。从湖埠灵山洞方向突地升起一团乌云,一晃飘至头顶,风挟着大雨噼里啪啦下来,人们纷纷跑到桥洞里避雨,此刻桥洞里又处处是人了。夏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云消雾散,天光又亮堂起来。
机埠的抽水机皮带是宽边的,从早到晚轰鸣声里不停地喷涌出哗哗的水,池子边泛浮起一圈圈的泡沫,打着旋儿急不可待地奔入水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股清新的水汽。机埠是心脏,水渠是血管,各生产队的一片片整齐如一的“号子田”则是肌肤,水的流动让田畈充满了生机和活力。机埠的水池是我们男孩子的一个阵地,池里的水永远不会满起来,我们手环手堵住水渠口,想让水漫溢出去,水从我们的胳膊间、裆间流出来,堵水则是徒劳。用小小的胸膛去堵水泵管子,一下让喷出来的水冲到另一侧去了。我们还在湍急的水渠里玩漂流,顺着流水冲出老远,然后又逆流而上。一而再,如此三番,不会游泳的也会了。
浦河里的水清清的,一群群白鲦在水面上东游西荡找食吃。我和堂兄坐在涵洞管做成的水渠桥上,中间有一个桥墩,两侧恰好能坐人。堂兄的鱼竿梢头弯弯的,线是极细的那种,钩子也是极小的。从火柴盒里小心地取出一只苍蝇,勾住,一拉细线,梢头的弯更弯了,像一把弓,一松,线弹射出去落在水面上。白鲦以为天降食物,争着来抢食,水面顿时一片喧哗,用劲一提竿,一条白鲦瞬间游离水面,在阳光下闪过一道白白的亮点。鱼用细柳条串起来,然后递给在另一头蹲坐着的我。堂兄一拉一松,手法娴熟,弹无虚发,几乎一只苍蝇一条鱼,收获满满。
水底长着好多种水草,水的流动使得水草在水中跳舞,其中一种叫蕰草的是猪、鸭爱吃的食物。我们从桥墩上纵跳到水里,看谁在水中闭气时间长,看谁扎个猛子潜得更远,摸几把螺蛳,拔些蕰草,个个脊背晒得油光乌亮。
光阴荏苒,昔日的场景已不会重现。我的祖母说,她年轻时曾经在“鲤鱼山畈”购置过一块田。当祖母96岁高龄仙逝时,云栖小镇的建设已经启动,现在她老人家云游回来,还能找到当年那块田的模样吗?时代的变迁,这片土地的嬗变,是祖母想不到,也是根本不敢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