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工人日报 数字报纸


00003版:人间

继承父亲的“医钵”

  ○王宗平

  我出生在一个山清水秀却物资匮乏的小山村,父亲是一名农村赤脚医生。在我记忆中,父亲的出诊箱内,总是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宝贝。有时趁他不注意,我便偷偷地打开,扑鼻而来的酒精味,时常让我喷嚏连连。细看箱里面有听诊器、温度计,还有大大小小的药瓶,花花绿绿的药丸。我知道那是父亲与病魔战斗的武器。

  儿时的我,因为父亲的特殊职业享了不少的“福”,时常有父亲给看过病的人到家里道谢。他们偶尔会给我带几块城里才有的糕点或糖果,让我在小伙伴面前神气许久。那时,我觉得医生这个职业真不错,既受人尊敬还有好吃的。可父亲总是告诫我,治病救人是医生的本分,不能惦记乡亲的东西,更不能要病人的馈赠。

  父亲的笔记本上至今还歪歪扭扭地留着许多白条,那都是乡亲们赊欠的医药费,一笔又一笔,最早的可以追溯到三四十年以前。有的人本就拖欠了一大笔钱无力偿还,下次生病了还来找父亲。于是,旧债未清,新债又来,越积越多,再也还不清了。每当这时,父亲总是摆摆手说:“没有就算了。”

  农村的夏季没有空调,乡亲们下地干活一整天酷热难耐,每当这时,父亲就会取来黄连须,早早地让母亲预备下黄连水。泡了黄连的水黄黄的,有些啤酒的样子,乡亲们端起来慢慢喝下去,清热解毒是最管用的。

  邻居家的小孩身上长痱子,或者挨了虫咬,父亲也有办法。他将陈年的艾草取出来,熬水给小宝宝洗身子,洗过之后,身上的痱子或小红点就真的消退了。

  父亲学贯中西,尤其擅长小儿科,曾被评为安徽省优秀乡村医生,全省仅有10个。他时常摩挲着那本红彤彤的证书对我说:“孩子你看,做医生多好啊,大家心里都记着你呢……”

  可我知道这些荣誉的背后,是父亲43年来刻苦学习、扎根山村的奉献精神换来的。最艰难的时候,整个乡镇仅有他一个乡村医生,白天上山找草药,挎着小药箱,在田间地头走街串户;晚上挑灯夜读,学习到深夜,不断填补自己在医学领域的空白。去年,年过六旬的父亲,还参加了职业医师资格考试。一个仅有初中文化、只上过三个月赤脚医生班的老人,凭着一股“神农尝百草”的劲,最终以超过国家线30多分的成绩顺利通过了考试。在拿到职业医师资格证的那天,两鬓花白的父亲笑着说:“当了一辈子的赤脚医生,今天终于对自己有了一个交代!”

  1997年,我高中毕业了。在填志愿时,父亲一言不发让我自己选择,我却清一色填写了国内知名的几家医学院校。因为我知道,对于父亲而言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医学教育,一辈子只能戴着“赤脚医生”的帽子给乡亲们看病。于是,我就自然而然地成了继承父亲“医钵”的希望之星,而十多年来的耳濡目染,更让我明白了“白衣天使”这四个字背后的责任。

  光阴荏苒,如今的我早已毕业在省城的一家三甲医院工作。面对罹患癌症、悲观失望的肿瘤病人和泪眼滂沱、手足无措的患者家属,我总会想起儿时父亲迎着月色出诊的瘦削背影和他温柔宽厚的笑容。这不由促使我,努力践行医者“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的誓言。


浙江工人日报 人间 00003 继承父亲的“医钵” 2020-08-22 2 2020年08月22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