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甭

　　五六十年以前，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养肉猪，算是农家一笔不小的收入。但养母猪的不多，母猪比肉猪要难养。我母亲是个勤俭的人，平时除了养一两头肉猪外，还养过几头母猪。

　　母亲会挑一只适合做种的小母猪来饲养。那时农村穷，猪吃的都是野地里长着的草料，没有多少营养。小母猪会得到特别关照，会时不时吃上一些精饲料。

　　怀了孕的母猪肚皮慢慢地鼓了起来，变得更温顺慈祥了。整天安安静静的，吃了睡，睡了吃，睡相也好多了。

　　大约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母猪的肚皮有些动静了，我和我姐姐觉得很新奇，每天有事无事，总爱看着猪肚皮一天天的变化。母猪熟睡的时候，肚皮上东动一下，西动一下，时不时鼓出一个个肉包包来，此起彼伏，有时看得我和姐姐都忍不住想用小手去摸一摸。

　　母猪第一次生小宝宝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夜，我和姐姐兴奋得死活不肯睡觉，想看看猪妈妈怎么生猪宝宝。我们躺在平时吃饭的方桌上等待母猪分娩，可我们听着母猪哼哼唧唧地呻吟了半夜，也不见一点动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母亲轻声地把我和姐姐从睡梦中叫醒了，我们睡眼矇眬地看到一只小猪宝宝，正慢慢从母猪的阴部露出头来。姐姐连忙帮母亲举着煤油灯，我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小猪宝宝看。不一会，一只玲珑剔透的小猪宝宝落地，模样可爱极了。母亲赶紧细心地抠去小猪宝宝嘴里的粘液，用湿布擦去身上的污物，剪去脐带，把温润柔弱的小猪放到软软的干稻草上，小宝宝连眼睛也没有张开又甜甜地睡去了。

　　母猪一口气生了九个小宝宝，母亲有些喜出望外，在猪圈旁守了一夜。她怕母猪第一次做母亲，睡相不好，一个胡乱翻身，压着柔弱的小猪宝宝。可母猪小心极了，一整夜也没有碰伤小猪。

　　第二天，母猪懒洋洋地躺在干稻草上，九个小宝宝一字型排开吃奶，小嘴巴衔着奶头，小脑袋一拱一拱的，吃了上排吃下排，吃相很是有趣，母猪也哼哼呻吟起来，显出一副很舒坦的样子。小猪宝宝吃饱了，就头枕着母猪肉肉的肚皮，舒舒服服睡着了。

　　慢慢长大的小猪宝宝开始有些分化，有些小宝宝动作矫健利落，吸了这只奶又吸那只奶，肚皮吃得圆滚滚的；有些身体瘦弱的，总是落后一步，找不到奶头，等到那些强横的吃饱喝足了，才吃点剩余的奶尾巴，有时就饿得嗷嗷直叫。母亲看得有些心疼，就把那些强横的小猪拎到一边，让瘦弱的先吃。

　　小猪开始喂食的时候，母亲会时不时把它们放出猪圈，让它们散散步，遛遛弯。走出猪圈的小猪有了另一番天地，就变得神清气爽、活蹦乱跳起来。九个猪宝宝在堂前屋后追逐嬉戏，尽情地玩耍，每次都弄得我们很生气地动手动脚起来，才十分不情愿地回猪圈去。

　　母亲养的小猪长得很是壮实喜人，大约有十来斤重的时候，同村的婶婶嫂嫂们就常会来看我家的小猪。看着觉得顺眼的，就会预定一个，也不付定金，做上一个记号，表示这只小猪将来就是她们的了。等到正式出售的那天，称了斤两算好价钱就拎走了，多数都不直接付钱，说是手头紧，要等毛猪出售时才来付清小猪钱。善解人意的母亲一句话也不说，就默默同意了。

　　邻居来买小猪的时候，我和姐姐就有意躲得远远的，一直要躲到听不见猪宝宝叫声的地方为止，生怕看到朝夕相处的猪宝宝被别人家买走，我们会心疼得掉眼泪。

　　我家先后养过几头母猪，有一头母猪断断续续生过八九窝小猪，直到母猪老了，老得生不动了，满口粗牙也掉光了，浑身只剩一张皱皱巴巴的皮了，最后老得连路都走不动了。终于有一次，瘦得皮包骨头的老母猪睡到半夜就再也没有醒过来。母亲不忍心杀了吃肉，就选择了一个背阴朝阳的地方挖个深坑把它埋了，上面还压着一块重重的大石板。母亲是生怕贪嘴的狗，刨出来把母猪吃了。

　　邻居们都说，母猪肉也是肉，可惜了；而我母亲却说，这头母猪不一样，肉再好吃，我们也下不了这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