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毅

　　当下的很多人对于夏丏尊先生是陌生的，因为与其同时代的丰子恺、李叔同、朱自清等人比起来，他确实有些不那么出名。然而我们若能穿越时空回到过去，当会发现自己的眼浅。

　　夏丏尊先生的散文写得极有味道。这一点与酒有点相像，人们在形容美酒时常用四个字——越醇越香，夏先生的文章也是如此。他的文章初读时并不觉得惊艳，但是读着读着，你就会发现里头的妙趣和况味，而且读得越久，越有兴味。

　　《夏丏尊散文集》文章多以记述为主，不时夹以论议之语、反讽之腔、对谈之调。可以说，“夹叙夹议”是其散文的一大特点。他所描述的对象多为身边人、身边事，其中，与自己相关的尤多，而且他不只说自己的优点，也说缺点，大有现身说法的意味。如此接地气的行文风格增加了文章的客观性和亲切感，让读者觉得作者与自己很近，对于他所讲述的内容、阐释的观点也就越发听得进去了。

　　如果说文章里陈述的事实是“肉”，那么附着在字里行间的情感便是“灵”了。整部散文集共由“中年人的寂寞”“忆旧”“爱的教育”“文艺暇思”“家书万金”五个部分组成，每个部分各有侧重，“中年人的寂寞”言说的是人至中年的生活状态，“忆旧”怀念了李叔同、鲁迅等老友，“爱的教育”传达了他的教育观，“文艺暇思”多为他读诗读文听歌品画之后所作，“家书万金”则收录了他与女儿女婿的十封书信。也不曾见他刻意强调什么，然而文如流水，所经之处，对国家、对时局、对朋友的态度显露无疑。

　　若以文笔决优劣，夏先生的文章算不得出众，平实到都不像是一个知名作家、教育家写出来的。读这样的文章，脑海中联想到两句话：第一句见于东坡居士写与侄子的信中，“凡文字，少小时需令气象峥嵘，采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其实不是平淡，绚烂之极也”；第二句为明代洪应明《菜根谭》里所录，“醲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神奇卓异非至人，至人只是常”。

　　通过夏先生的文章，我们也不难看出他是一个真性情的人。他的散文，无论叙事记旧，还是针砭时弊，又或是谈论艺术，读者能自文字里品得他的喜，他的怒，他的哀，他的乐，他的愁，他对战争的恨，对伤逝的痛，对朋友的爱，对儿女的关切。

　　以上种种，铸就了夏先生文章长久的生命力：即便他辞世已有七十余年，今日的社会与他所生活的年代早已大不相同，但我们还是能在他的笔下找到自己熟悉的画面，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一段经历，有时是一种想法。借着夏先生的描述，我们仿佛找到了另一个自己，似此，正应了王羲之《兰亭集序》里的一句话“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志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