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金生

　　“来过这里，你就不想离开！”陶姐指着一排山地木屋自信地对我说。

　　陶姐，土生土长杭州人，上世纪70年代赴黑龙江屯垦戍边，1978年考上大学。毕业后陶姐去国外深造，获生物学博士学位回国创业，潜心研发出一味植物养生剂，一时声名鹊起。为有个清净的休闲度假去处，她在春江边租下一片荒山，用砖木建起一排简易木屋。岁月递嬗，屋坡已爬满虎爪和凌霄。一次双休日，陶姐盛情邀我一游。

　　我俩徜徉在崎岖山路，极目远眺，碧空万里，一条白练抱山而流，波光粼粼，水绿如蓝。山坡林木葳蕤，百鸟啁啾，瓜果飘香。陶姐说：“这里生长着一百多种水果，有野生也有人工种植，一俟挂果，野兔、野鸡、山麂就会组团来分享。”偶见一男子用木棍在草丛驱赶蛇群，身边围着一群狗，足有十几条，为主人加持助阵。捕蛇者是木屋管理员，姓姚，来自赣北。老姚对陶姐说：“三十多只鸡鸭只剩三分之一了，都被蛇叼走了。”说得我身背沁出一阵冷汗。

　　午宴好实惠，青豆、毛毛菜、茄子，白切鸡，外加柴火饭。主厨是姚师母。“多吃点，全是老姚种的养的。”陶姐说。边吃边听陶姐讲故事。

　　陶姐的人生充满传奇，真是从地狱到天堂。插队黑龙江时不幸得了伤寒，因无医无药高烧不断，估计来日无多，知青们就帮她在黑土地上挖了个深穴。陶姐日日在病榻上唱《洪湖赤卫队》：“娘啊，儿死后，你要把儿埋在那道坡上，将儿的坟墓向东方……”没想两周后高烧退了，命捡回来了。次年又遇上恢复高考，经挑灯夜战，陶姐居然金榜题名。大学毕业后洞房花烛，一年后陶姐偕夫出国深造，硕博连读，春风得意。国外待久了觉得还是家乡好，于是便携全家回杭创业。在政府政策的支持下，她潜心研发，产品最终获准上市，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陶姐说，自己年逾花甲，得好好享受当下，喜欢安静的她，便与山水结成莫逆。

　　晚餐后，天渐变黑，四周静得像聋了似的。老姚点亮一盏马灯挂上树梢。“这里睡觉好安宁，听不到一点杂音。”陶姐说，“还远离辐射，连电波和手机信号都很差。”难怪我的手机一天都没“嘀嘀”。没有广播电视，没有移动信号，天哪，这日子咋整？我不禁双眉紧蹙。陶姐宽慰道：“到这里就好比做了一回神仙，多少名人大家来了都不想走。”

　　天一黑，一群蚊子随晚风飘来，遮星蔽月，无奈只好赶紧躲进木屋就寝。一觉醒来，凌晨1点，屋内居然不设卫生间，只好外出方便。刚一推门，就听到一阵“汪汪”，十几条狗奔逐而来，吓得我连忙关门。山里夜间温度低，加上内急逼人，我披着被子在屋里直打转。猛然瞥见一扇窗户，何不爬出去试试？刚想推窗，竟发现两条长蛇匍匐窗棂，吓得我连连后退……那一夜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终于等到东方鱼肚白，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向厕所。

　　用完早餐，陶姐问：“一夜睡得香吗，再住一天如何？”我头摇得像拨浪鼓。

　　要告辞了，陶姐让老姚送我出山。走到山口时，老姚突然扯住我的衣袖，近乎哀求地说：“陶姐叫你老师，未知是哪所学校，能不能让我夫妻俩到你们学校做杂工？我俩再待下去的话，估计会疯掉的。”老姚说一年四季基本只有他们夫妇俩，那种寂寞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姚师傅还说原先山里只养一条狗，没几天狗嫌寂寞出走了。他们就找来两条，然后生出一队，不寂寞了。可人却无法增加，姚师母天天吵着要出走。

　　老姚的话句句扎心，爱莫能助的我只好安慰一句：“回去问问告诉你。”“你还会再来？这里可从未来过回头客。”锣鼓听音，说话听声，估计姚师傅求助过的不止我一人。

　　犹似一场“游园惊梦”，一日为“仙”，方知人间原是百般好。车子起动了，心中不免漾起一阵重返人间的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