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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3版:人间

“打鸟”记

  ○沈永良

  记得40年前的乡村里,农村里“糠菜半年粮”,蕃薯粥吃得头发腊黄。若哪家屋里有一杆猎枪是最有“口福”的人家。当时是自制土枪,俗称“沙子枪“,“嘭”一枪打过去,一时叽叽喳喳便噼里啪啦地像雨一样,带着乱飞的鸟毛毛落下来。猎手将鸟用细绳穿紧,挑在枪头回家了,后面还跟着一条黄狗。没有肉吃的年代,见这样的场景会是十分羡慕。但往深里想这是一种罪过,甚至是不可饶恕的残忍。

  我有个老乡,比我大一点,名叫杀猪阿翔,他从小跟着父亲杀猪、打鸟、抲鱼、捕野兽,样样都会干。他大我几岁,小时候我也跟过几次,我问他晚上伸手不见五指,你看不见到哪里去打野猫,他说野猫的眼睛在夜里用电筒照过去,会发光,只要对准这一点光“嘭”一枪,百发百中。枪声一落,猎狗会冲出去把刚打死的野猫叼回来。看见他打鸟、打野猫、抲鱼的场景,真是十分的有趣。

  改革开放后,他在村口开了一个肉铺,我经常去他的肉铺买肉。现在整个村庄都拆迁了,无所事事也不行,他到西湖边荡了一圈,头脑发热便买了相机开始拍照,照片拍得也不错。最近碰到他,他问我:“大炮哪里有得买?”我吓了一跳,他要“鸟枪换炮”啦!原来,他想买的是拍鸟儿的长镜头。

  曾经我有十多年时间,住在孩儿巷东头仙林桥附近,每到夏天的清晨总要跑到西湖边去看“打鸟”。而这个“打鸟”,并非以前在农村里看见的“打鸟”。

  2016年7月,我第一次从耳朵里刮到“打鸟”两个字,心里一震。原来这个“打鸟”,就是给鸟儿拍照片!早上西泠桥畔“打鸟”的人,密密麻麻地拥在荷花塘的岸边,四五十门“枪炮”齐刷刷地对准那朵盛开的荷花,非常壮观。人越聚越多,都焦急地等待“奇迹”出现。我钻进人群见那人离开自己的“高炮”相机,拿起竹竿儿,在竹竿儿头上的一只小调羮里放上食物,“打鸟”者将精致的竿儿伸向荷花,将食物倒进荷花的花蕊。用这种方法来引诱鸟儿,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鸟儿的行动轨迹,甚至是飞翔的路径,呼朋唤友的音节,都已经被“打鸟”人掌握了,所以,鸟儿什么时候来到荷花上“跳舞”时间算得很准。

  西湖里的鸟儿被人宠着、爱着,幸福无与伦比,吃饱了会“打情骂俏”,饿了也会争抢食物。就在人们说话间,鸟儿从柳树上俯冲下来,钻进荷叶丛中,并不断地在荷茎上穿行、迂回,渐渐地靠近那朵“大炮”对准,且刚刚放上食物的荷花。忽然,只见它一跃而上,似乎老鼠跳进了米缸里。那鸟儿在黄黄的荷花蕊中惊慌地乱啄,还不时从红色的花瓣中探出一个头来,观察四处动静。鸟儿时而跳进去啄食,时而跃上花枝歌唱,像一位高超的舞者展现自己的肢体语言。哪怕这么多相机“咔嚓咔嚓”乱响,那鸟儿却视若无事,仿佛明星见狗仔那样泰然自若。

  一会工夫,不知从哪儿又落下来两只鸟儿,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花蕊里啄食的那只鸟。也许等候得不耐烦了,两鸟从不同方向夹飞过去,有意冲撞那只吃不够的鸟儿。两只鸟打一只鸟,三只鸟儿在荷花上面撕啄,“咔嚓咔嚓”的相机声响成一片。有人还喊:“大片来了!”这一幕很是新奇,人家在“打鸟”,我只有用破手机“打人”了。于是,我把这有趣的场面,用手机都拍了下来。

  人说“鸟语花香”是最美好的事情,这是一幅新时代的“打鸟图”,是快乐、吉祥、和谐的缩影。人是与时俱进的,“打鸟”同一句话,时代不同了,语境和意境天壤之别:一个是枪打,一个是拍照;一个是残忍的,一个是欢愉的。

  夏至刚过,摄影师去西湖西泠桥畔打鸟的时间又到了,我也想和老乡杀猪阿翔一样,也去买一门“大炮”,到西湖边“打鸟”去。


浙江工人日报 人间 00003 “打鸟”记 2021-07-10 2 2021年07月10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