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味道》:
那些带着乡愁的味道
■郑国芬
诗人余光中说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是一湾浅浅的海峡。在离开故乡东北30年之后的肖于眼里,乡愁是童年时日常生活里一道道食物的记忆,是潜藏在味蕾深处各种滋味的无限回味,也是对永远无法回来的过去时光的深深怀念……而所有对故乡的这些情愫,终于在2017年的春天,作者打开记忆的闸门,踏上时光穿梭机,把它们重新捡拾打捞,揉进这本《世间味道》的书里。
肖于大学时离乡,之后在江南城市工作结婚定居,某天回到遥远的故乡东北,故乡早已不是小时候原来的样子。站在陌生又熟悉的地方,那些伴随她整个童年的家常味道,那些藏在记忆角落里的往事,那些远去的故乡的人事,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
我对东北是陌生的,只记得《呼兰河传》里萧红这样描写道:“冬天,大地被冻裂了,江河被冻住了。冬天,冻掉了人的耳朵,冻破了人的鼻子,冻裂了人的手和脚。”这样肃杀的冬天,能有什么美味的吃食呢?是的,要在这本书里读到诱人的美食滋味,自然是没有的。
初秋腌糖蒜。肖于说,从市场买来俏生生的嫩蒜,撕去老皮,用铁皮盆清水里泡一夜,第二天进坛子,放上糖、醋、盐,坛子里的辣蒜头一天天从愣头青变得柔软、温润,变成大人孩子都爱吃的味道。
十月底,腌酸白菜。“大量上市的白菜,被农村人赶着马车、开着拖拉机送进城里,你交了钱,他几百斤白菜、土豆、大萝卜帮你送回来。”“滴水成冰的冬天,窗外是纷飞的鹅毛大雪,屋里暖意融融,一家人围在炕上的饭桌前,一盆酸菜汤就是最好的味道。”
酱,也是东北人餐桌上少不了的食物。很多个明晃晃的夏天,年幼的肖于帮姥姥捣酱,陪姥姥去松树林采蘑菇。就这样的酱,也有很多种口味——蘑菇酱、鸡蛋辣椒酱、肉末酱。有很多种吃法——炸酱面、鸡蛋焖子、菜包饭……“家里的酱要吃一整年,夏天吃,冬天也吃。”
当然,还有用辣白菜、蒜茄子、萝卜干、芥菜疙瘩制作的东北人永远吃不厌的咸菜,不仅可以佐餐,也能当主食。作者说姥爷当年去南方做生意,要坐一个星期的火车,带的就是一瓶榨菜丝炒肉末的咸菜。
还有东北最常见凉菜大拉皮。“家里有啥蔬菜,黄瓜、胡萝卜、白菜、洋葱……不管是什么,反正品种也不多,切丝就好了,扔进大拉皮,放上盐、糖、醋、酱油、花椒油一拌,就妥了。”
还有姥姥床前窗台上酸里带甜的山楂罐头……
没有令人垂涎的饕餮美味,有的只是当年维系一家子生活的家常味道——咸的,甜的,酸的,辣的……然而在作者眼里,时隔30年后的今天,那些东西却如此珍贵,珍贵得不敢去想,不敢再想。因为,这是伴着肖于成长的故乡的味道,仿佛《呼兰河传》里萧红在祖父菜园子里的那些时光,已如烙印一样,刻在肖于的骨子里。
如果忘不掉,就写下来吧。记忆是模糊的、陈旧的,文字却清晰、有力,仿佛电影回放般一一呈现,往事一下变得簇新,故人瞬间变得鲜活。那些远去的故乡的人啊,伴着一碟碟故乡的小菜,像一帧帧老照片般浮现。一道菜,就是一段往事。母亲的酸白菜,姥姥的蘑菇酱,姥爷的珍珠白玉翡翠汤……都曾经那样温暖抚慰过作者的童年。
“我们逐渐忘记了来处,逐渐忘记了故乡的味道,逐渐将他乡作故乡。我们还记得那些曾在我们生活中的人吗?”每每读到作者这样的自我叩问,内心便会涌上一阵酸楚。与其说肖于在写自己童年的往事,不如说是在写许多人的童年往事。每个人都有过童年,和童年时一起生活过的人,我们不想去回忆,是怕伤感。忘记了并不代表没有,而那些想起来就感到温暖的爱、陪伴和慰藉,曾那样抚慰过我们幼小的心灵,我们又如何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