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仕忠

　　我曾听父亲说，旧时村里演戏，大多请的是嵊县班子，戏台是临时搭成的，用十几只稻桶倒覆在地上，上面铺上门板，便构成了戏台。在正式演戏之前，必是先演一出捉老虎的戏。两个演员，一人扮天神，黑面长髯，手执大刀，威风凛凛；一个扮成老虎，身穿白色的虎衣，头戴面罩，相貌凶恶。二者一番搏斗，天神制伏白虎，然后将其杀死，这出戏便告结束。

　　乡下难得演戏，有时是大户人家请客，有时是纠纷得解，一方“罚戏”赔礼；更多的时候，是村里筹资，或是借助“堂中”（族里或村中“共有”）资产，在特别的日子里演戏，借以驱邪逐疫，祈福求安。这出“捉白虎”的戏，就有这样的功能。据说，白虎是活了五百岁老虎的化身，属于凶星，所以要驱逐灭杀，以保一方平安吉祥。

　　有一年，两个村共同出资请戏班演戏，地点设在位于小溪坞与钱家山下之间的上木沉庙。演开台戏时，扮天神的演员捉住老虎，大声问道：“你们说，是杀了，还是放了？”

　　台下一群后生起哄，故意道：“放了！”

　　“放到哪里？”

　　这时，钱家山下的后生们便齐声喊道：“放到猪头山脚！”

　　钱家山下后生们的话方才喊出，小溪坞人就已面色大变，大叫道：“乱怼阿毛，这种玩笑也开得么！”

　　小溪坞南面不远处，便是山口，前方群山连绵。出山口不远，在山谷之间，有一座小山，林木茂密，形若猪头，人称猪头山。小溪坞村就在这猪头山前一二百米处。那白虎放于猪头山，意味着将邪秽放逐于此，对小溪坞十分不利。演戏酬神乃是一桩严肃之事，言出必应，万万不可随便乱说。所以，这戏演完之后，小溪坞一片哗然，村人担心将遭遇不祥。

　　果然事有应验。演完戏后不久，真的在那猪头山脚发现了老虎脚印，令村人大为惊慌。那时山岭里多有老虎往来，曾经有一个少年，独自去山上拔笋，结果被虎拖去吃了。等村人在龙头岗上找到他时，只剩下一条大腿。村人就势将他埋葬了，这坟一直保留着，村人称作“独脚太公坟”。

　　小溪坞人担心悲剧重演，纷纷要求筹集资财，请戏班重新演戏。此为大事，村里主事者也不得不予重视。

　　不久，戏班再来。开场戏依然演捉老虎。只是捉住老虎后，当天神问：“杀了？还是放了？”台下所有观众齐声喊道：“杀了！”于是作杀虎之状结束。

　　父亲说，自那以后，这一带再也没见过老虎的足迹。我想，兴许是自从有了洋枪之后，老虎便只能躲得远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