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勇

　　几年前，母亲从老家来杭州玩，我陪喜欢爬山的她登吴山。母亲爬山时往往不喜停步，她拎着一瓶水，一路上和我说着往事。小时候母亲家里穷，她说上初中时就因为太穷了，只好交柴火做学费，一担柴火一毛钱，交30担柴火才够一个学期学费。即便如此，母亲也只上到初一，便永远没有机会上学了。老师去劝学，外公让母亲躲起来，对老师说：“你看，我犯腿病了，不能生产劳动，她是老大，要帮家里。”母亲从此再也没有进学堂。母亲对我说，为什么要送我们上学，这也是延续她的上学梦。

　　我说：“幸亏您老人家一直鼓励我努力，不然我就在农村待一辈子了。”母亲表示认可，“是的，不能让你们这一代人再受没书读的苦了。”

　　我们沿着山路往上走，我怕母亲累了，提出休息一下。母亲说不能休息，休息一下就会懈怠。人总是会想着偷点懒。

　　母亲拿维持一个家庭举例。她说自己咬紧牙关，就是想带好一个家。早年母亲在乡下造房，是为了有面子。后来我们家搬到城里，母亲又在城里花几十万元造房子，如今，在县城造出近六层楼的房子。她说，我们现在一点都不比别人差。

　　说起我们家造房子，从置地开始，母亲和父亲有近五年时间，是在搭帐篷的水泥地过日子的，因为那时候父亲所在机械厂的房子拆了。“生活推着你往前迈步，跟爬山一样不能停，如果不是我坚持造房，你们兄妹回来住哪里去，你弟弟全家住哪里？”母亲告诉我，人这辈子就是在和自己较劲。

　　记得母亲来到城里后，便开始做生意养家，因为靠父亲一个人的工资无法满足全家开销。她起大早去市场盘货，再到摊位上去卖蔬菜，早起晚归。父亲是个工人，下班后就做饭，把饭送到母亲的农贸市场。上世纪80年代，每天挣三五元钱，就能称上几两肉打牙祭，再买点小菜回来。那时父亲一个月大约40元工资，母亲每个月能挣六七十元。“我没有停下脚步，如果在农村，你上大学，哪有钱送你去读啊！”

　　母亲瘦小的身子在林间穿梭，阳光影影绰绰，从一棵树跳向另一棵树。母亲的情绪也便好起来，不一会我们爬到吴山集贤亭，一览众山小。母亲很开心，她说：“世界上没有投机取巧的事，你决定要去做，又能吃得苦中苦，你肯定可以做好！你看我70岁了，爬山照样没事的。这座山不算高的，不过瘾。”

　　母亲一直在比较着，她说老家南华山比这吴山高多了。我说，吴山以前是浅海，你看这些石头。母亲说可不嘛，像海里的礁石。谁能想象几十年和几十万年的变化，人一辈子变化也是快的。“你和你妹妹到杭州，生活得美满就好，我放心了。只是以后遇到事情也要咬牙迈过去，车到山前必有路，相信自己可以应付的。你说再生二孩养不起，我和你父亲生了你们四个孩子，不也养大了？其中老二没有活下来，那是因为得了绝症。只要相信自己有双手，坚持下去，路，终归就在脚下。”

　　母亲的话，我是赞同的。现在我们也如同爬山，人生到了一种境界，总是会看开一点。我们在杭州生活，买房、还贷、养孩子，固然艰苦，但这比不过母亲曾经的苦日子。所以，眼前的日子就是吃苦和坚持开出的美丽花朵。母亲语重心长地说，遇到困难总想着躲避怎么行呢？母亲的话给我以启迪。

　　我们一起坚持爬上山顶，如同人生路上，共同经历一段绕不开的困难，而又终于能攀越的旅程。在这条路上，我们没有犹豫，没有彷徨。我们始终相信：人生的秘诀，在于寻找一种最适合自己的速度，莫因疾进而不堪重荷，莫因迟缓而空耗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