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迎春

　　故事的开始，发生在多年之前。

　　夜深了，腊月夜晚，寒气袭人，女人如往常一样，去给猪饲点心。

　　“今晚不要饲点心啦，明天一早就宰杀。”男人说。

　　“就是因为明天要杀，今晚我得好好再饲一次，这猪可是我们家‘铜钱袋’。”女人说着走出门去。

　　“你做事顶真哦。”望着女人的背影，男人回了一句。

　　确如女人说的，猪是他们家“铜钱袋”。

　　一家六口人，四个孩子上学，男人一年到头在地里忙着，只能管饱一家人肚子，家里杂七杂八的开销，还得靠女人养猪换钱。女人养猪很上心，晚上总要给猪饲点心，这点心里有各种佐料，比如炒熟的黄豆粉、玉米粉等。女人把点心弄得色香味俱全，猪一吃完美味的点心，倒头就呼呼大睡，长得又壮又肥。

　　一年中最后一餐点心，女人很用心，温热猪食后，放入盐腌的酒糟，搅拌均匀，香气扑鼻。拿着手电筒，边往食槽里倒食，边亲昵地呼叫着：“噜噜噜，吃点心哦。”女人一呼叫，肥大的猪就窜到猪槽前，呼哧呼哧吃开了。

　　每年，女人养的猪，皮毛油亮，脚腿粗壮，瘦肉细腻，肥肉油多。女人跟男人商议，当年这只六百多斤重的猪宰杀后，直接挑到外村去卖，原则上要拿现金，没钱的人家，就兑换点黄豆、大米、稻谷等也行。

　　偌大一头猪，挑去卖还得找个帮工。找谁好呢？夫妻俩选中村头的阿二。阿二年轻，力大，实诚，读过书，会算账，家里就他和母亲两人。阿二家已连欠了五年的年猪钱啦，叫他帮忙，还能从工钱里扣除欠债。让夫妻俩开心的是，阿二一口应诺。

　　猪宰杀后，男人和阿二，分头挑到各村去卖。第二天，男人就卖完回家，拿回现金，还挑回一大担蕃薯丝等兑换物品。阿二没回来，不见踪影。夫妻俩心慌了，心急火燎地跑到阿二家去问。他母亲说，阿二到他姐家去了，这才让人放下心来。

　　等啊等，阿二还是没回家，男人就到他姐家去找他。他姐说，阿二去当上门女婿了。

　　夫妻俩懊恼不已，别说啥钱和兑换物品，连阿二这个人影也见不到……总不能跑到阿二妻子家去结账吧，人家上门女婿本就没地位，何况是刚结婚呢！

　　20年后，当了奶奶的女人，跟着儿子住在县城。一天，路过广场公园，看到一个脸色暗沉、胡子拉碴的男人，茫然地坐在石凳上，很像阿二。

　　“你是阿二吗？”女人问。

　　“英婶，我是阿二。唉，过去的事真不好意思。”阿二看到女人，先是惊慌，接着就抽泣起来：“对不起啊，我妻子又生了重病。”

　　直到这时，女人才知道，20年前，家里穷得娶不起老婆的阿二，决定去当上门女婿。这时恰逢腊月，女人找阿二帮忙卖猪肉，阿二穷生邪念，将猪贩卖所得现金和物品，全当作聘礼送给女方家了。匆忙结婚后，没钱偿还，阿二便回避见面。

　　“阿二，这事已经过去啦，现在不提了。治病要紧，我身上只有800元钱，你先拿去用吧。”女人说。

　　手里拿着英婶递过来的钱，阿二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