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佩蓉

　　大凡聚会，没有特色美食，总觉得不过瘾。

　　这晚，卤猪耳、酸菜蒂、煮花生、清甜酒酿汤、生炒乌狼鲞、麻辣小龙虾、铁锅猪肉饭， 依次端上来，既有海味的鲜美，又有乡俗的风土，可谓风味特色集结，是厨师功力的展示。

　　为我们主厨的爱蓉女士，对地道闽南菜保持执着和热诚。李干煮花生上桌，就印证了她的烹饪手段绝非虚名。玉脂般的花生，黑褐色的李干，鲜红的枸杞，在净白的瓷碗里起伏，各自妖娆又相互映衬。这种逆色调的食材搭配，汤清却不寡淡，制造了“观之者动容”的蛊惑。拾筷轻挑，微咸，微酸，回甘，舌尖口腔间一抿嘴的温存。尚有李干酸酸甜甜的气息似有似无地徘徊，绵密甜柔地甚至想撒个娇，令“味之者动情”。如果甜得发腻，谄媚昭然若揭，就会伤了食客胃口。良久有回味，始觉甘如饴。那甜，把握得恰到好处，如同春风秋月，清淡不腻，颇有淑女美德。众人恨不得挂出“请勿打扰，光盘为敬”的表情包。

　　“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年少读诗，并不知河豚为何物。直到有一年春天，专程去三门健跳吃河豚。饭店隐藏在寻常巷陌深处，门面不大，菜肴却有招牌，做的是“一招鲜 ”的生意。晚饭时分，饭店里客满为患，一座难求。蜂拥而至的汽车塞满了小镇，饭店门口的道路几乎找不到掉头的空地。据说，河豚体内的一克毒素可以使五百个壮士丧命。饭店掌勺的厨师亲临餐桌，率先尝试，食客方可动筷，平添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概。白汤河豚，黏而不腻，嫩滑细致，入口即化。来自中原的朋友忍不住感慨：一朝得食河豚肉，不辞长做三门人。进入秋冬，河豚要洄游到深海区。渔民捕获后， 去内脏去血液，撒盐，暴晒，制成硬邦邦的乌狼鲞。实在是其貌不扬。但是，高端的食材，经过最朴素的烹制，能引起口涎飞流。姜丝乌狼鲞肉质紧致，韧香在口腔里弥漫。口舌相抵间的脆响，是向厨娘致敬的花腔。须得小酒咕咕，才不枉长夜未央。

　　冬天的小龙虾不易得，须得掌柜亲自来料理。将小龙虾尾巴处的泥肠子掐掉，热锅热油爆炒，再加料酒、生姜、白糖翻炒，复投入辣椒、十三香，加水焖煮。旺火炒，中火煮，小火炖，大火收汁。端上来的小龙虾，用“惊艳”形容绝不为过。虾体红润透亮，浓郁而热烈，肉香缭绕。油光水滑的样子，引起一众馋虫欢呼雀跃。青葱的加入，却不唐突，带来提神醒脑般的迷醉，是一种锦上添花的妙。此刻，真的不需要太斯文，哪里用得着筷子，直接手抓，剥壳掐头，蘸汤浸汁，塞进嘴里，有舒爽的辛辣在食道微微荡漾。辣之于味最纯，不容易和酸甜咸涩混杂，自有王者气象。烹小龙虾，用辣宜猛。一连吃下三五个后，双颊微汗，咂嘴弄舌连呼“好吃”，尚有汁液欲滴，忙止住话语，吮指回味。

　　近两小时的晚餐，是奇炒妙烹的交响。待酒酣散局，不免在路灯下打个响亮的饱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