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征

　　曾经参加过古村落文化研讨会，大名鼎鼎的冯骥才与会，且吃饭时就坐在我的邻桌，我就过去听他神聊。大冯说，古村落是传统文化的容器，容纳着节日民俗信仰艺术歌谣神话等，古村落是民族文化的根，一个古村落就是一个博物馆。

　　诚然，大冯的话有真知灼见。我随杭州萧山区休博园社区参观了欢潭古村后，又有新的体悟：古村落是有灵魂的，欢潭村的灵魂一字以蔽之：义。

　　车过湘湖隧道，向南，不到半小时就来到“一览收吴越”的大岩山下。一下车，见停了好几辆旅游车，心里不免有些纳罕：这古村竟吸引了那么多游客，何来那么大的魅力？

　　走上葫芦形水塘上的石板桥，清清的水面上托着岳飞的《满江红》，心里便猜测欢潭村与岳飞的关联。没错，来到画着一幅幅岳家军壁画的文化墙下，便见花木丛中一泓闪着天光的八角形水潭，泉清见底，澄碧如玉。仿佛是银河之水蓄在潭里，那么清冽，那么透彻，真想俯下身去喝几口。导游指着清泉说，这泉水一年四季不会浅掉，更不会干涸。听着介绍，我的眼前出现了八百年前的画面：岳飞率军经过这里，头上烈日如火，将士干渴难熬，岳飞传令，岳家军是义勇之师，不得扰民，自寻水源解渴。士兵发现一潭甘泉，有序痛饮泉水，个个脸露欢颜。欢潭村由此得名。欢潭穿越八百年风云变幻，如今映照着一批批游客的笑脸。

　　十一棵千年古樟仿佛是一群历史老人，窸窣的树叶声似在述说过往的故事：千米老街的斑驳墙面，仿佛是旧时光发黄的照片；老建筑的墙门，仿佛能穿越时光隧道，让人抚今追昔。我在欢潭村的一派古意中游走，当走进大司空家庙时，我的心里震撼了。进了这个欢潭村的总祠堂，院子里一泓水池，水色清澈，水过微漩，原来与院外的溪水相通，是源头活水，足见南宋建筑家们的匠心。家庙的雕窗，木拱和雀替显出历尽沧桑却依然典雅又苍劲的面孔。令我惊讶的是，依次挂满墙面的人物画像，着不同朝代的官服和官帽。我刚浏览完文字介绍，导游已经在喊集合了。真是匪夷所思，这么个地处三县交界的偏僻小山村，怎会走出那么多为国效劳的文臣武将？8名进士，30多名国学生，20多名太学生，其数字足以令人啧啧称奇。且这些欢潭人都有铮铮风骨，道义风范，难道欢潭这方土地有一种独特的文化基因？我带着问号离开了大司空家庙。

　　两座古老的石拱桥是欢潭的两只巨手，托起建于清代中叶的二桥书院。站在这座被时间风雨剥蚀而有书卷气的四合院，仿佛听见朗读四书五经的声音从历史深处传来。望着窗外的潺潺溪水，我悟到，耕读传家的传统在欢潭村源远流长，一代代少年在儒家文化的浸润中成长，不少佼佼者走出石拱桥，遂致走向政坛。二桥书院是成为国家栋梁的欢潭人的苗圃。不过，我还是心存疑问：能进二桥书院读书的多为望族子弟，富翁之后，那些贫寒人家的好学者，能不能进二桥书院求学呢？

　　来到规模宏大，雕刻精美的务本堂，我心中所有的思虑都释然于怀。导游指着板壁上的挂图说，欢潭代有豪杰，忠诚孝睦，义举卓著，这些都与相传了八百年的“五义”相关。“五义”始于南宋，历经元明清直至传承至今，一直是欢潭人的精魂，“五义”也与时俱进，现在演绎成“新五义”了。

　　趁游人在这座建于清道光年间的四合院里转悠时，我轻声问导游，能否把这里的“五义”说得具体些。导游娴熟地回应，这里的“五义”就是义仓、义学、义渡、义诊、义葬。比方说，到了春荒时节，族长就会在村里转悠，如果连续两天发现某户人家烧饭时间烟囱没有冒烟，知道这家没粮断炊了，就会打开义仓，将粮食送上门去。又比如义学，有的孩子想进书院读书而家贫交不起学费，村里就会出钱送孩子上学。再如家里有人生重病却没钱看医生，族长就会用公款请来医生上门看病等。

　　我恍然大悟，原来好学的孩子不论贫富都能进书院读书。至此，这个南宋古村的文化形象，一下子变得立体清晰，有声有色了。

　　导游又说，“五义”传到今天，欢潭人又糅进时代精神，演化成“新五义”。义仓演变成老人食堂，70岁以上老人可以免费去老人食堂吃饭。义学呢，现在国家实现义务教育，村里就给考进大学的孩子发奖学金。义诊么，村里办起卫生室，小病小痛都可以上卫生室去呀……刻在一代代欢潭人骨子里的“义”字，给了欢潭人传承不息持之以恒的精神活力。

　　这便是扎根人们心底的十足精气神，也是魅力四射的南宋古村欢潭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