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老屋
■余喜华
长沙自建房塌楼事件,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刺痛了国人的心,也惊动了高层。日前,浙江省出台自建房安全整治三年行动方案,闻此信息,我禁不住一脚油门,开车回了趟老家。
父母不在家,老屋的门锁着,我围着老屋转了一圈,又站在老屋前默默注视,沉思良久。
我家的老屋,虽没有周庄、乌镇的建筑那般华贵、典雅、雕梁画栋,但也是典型的江南民居建筑,实实在在的老家。当时整个村落的建筑,共由六个院落组合组成,主体三个院落组合呈品字形,每个院落由两到三个U字形的多合院组成。其中有一方是敞开的,在南边或西边建成三间一排的横屋。每个U字形的院落廊檐都是相通的,两个连接在一起的U型院子,连接处的房子就是廊房,特别是风霜雨雪天气,即使走遍院落的左邻右舍,不带雨伞都不会淋湿,见证了大合院建筑风格的人文关怀的智慧,展示了同住道地里给宗亲们带来的生活便利与融洽人情,充满温馨。
我家老屋紧邻东江河的河埠头。走出老屋,西边便是东江河的一处河汊尽头。东江桥连接着陆上出行。若沿着河流折向东约几百米,然后一直向北与黄岩官河山水泾相通,往东南通浙东南重要商埠路桥,往西北就是黄岩县城。
随着上世纪80年代分田到户,勤劳的村民有了一些积累,加上人口的增加,人们建房的欲望空前高涨。于是,按建新房必须拆老屋的硬性规定,几乎每家每户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历史的老屋陆续被拆除。从此拆掉了村庄乡愁文化,拆掉了有型物质化祖业的传承,拆掉了宗亲互助互动的维系。
我家的旧老屋是我读高一那年拆的,并在原址重建了两间砖木结构的新老屋。台州是台风的故乡,新老屋建成的次年,就经历了台风的洗礼。由于家庭困难,建成的两间二层楼,只有一间利用原来的旧石板和楼板,铺上了石地坪和楼板,另一间连墙面都没有粉刷。那年超强台风直接在金清港登陆,一整夜呼呼的强风,似鬼哭狼嚎,狂风夹着暴雨,门都被吹开,屋内到处漏雨,汪洋一片。因担心房子被吹倒,我们全家一夜没睡,随时准备着逃离。那一年的台风,光路桥境内有不少房子被吹倒,都是像我家这样新建的楼房,撞在风口上,就倒了。此后每隔两三年,新老屋就要经受一次台风考验,直至2004年“云娜”台风后,我们才将屡遭台风蹂躏的新老屋修缮、简单粉刷。
而爷爷居住的那间旧老屋,成了孤品,那是爷爷居住了八十多年的物质家园,和一辈子的精神维系,有如风烛残年的爷爷,沧桑却遗世独立。由于某种原因,老屋翻建不得,爷爷生前居住新屋的愿望,至死未能如愿,成为老人家终身憾事,也是我们晚辈最痛心的记忆。
爷爷故世后的第二年,老屋西面架起了一座4.7公里长的高架桥,小河变通途,老屋的一角竟处在了桥的下面。此时老屋已被列入拆迁红线内,却因为某种原因被保留。后来,桥的西面,陆续建起了一个个物流停车场。桥上、桥下都是公路,桥上是飞驰电掣般的小车,桥下是轰隆隆一摇一晃的大货车,每天地动山摇、风尘滚滚。老屋整天在车震和扬尘中抖抖擞擞,默默坚守。
又三年后,我们怕爷爷的那间木结构老屋禁不起折腾倒塌,便作了加固处理,砌了砖墙,更换了腐朽的梁椽,添置了厨卫设施。老屋便成为父母日常烧饭的地方,也成为我们兄弟姐妹在传统节日祭祀祖先后聚餐的场所。
相比于长沙塌掉的自建房,我家的老屋,更加饱经岁月的侵蚀和风雨的摧残,更加脆弱不堪。之所以屹立近百年不倒,是因为我家老屋,仅作为居住功能的物质属性,被我家几代人精心呵护,倍加珍惜。
此后,老屋又继续经历了无数次台风的考验,和日日车震波的袭扰,我们为其坚强感到油然的自豪。尽管我家的新旧老屋都符合作为危房的标准,不管它今后会不会被关注,会不会被列入危旧房改造,只要它继续坚强地屹立在童年的土地上,便成为我们常回家看看的理由和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