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地

　　那天傍晚，我在广场散步，看见老两口也牵手“散步”，更准确地说，应当是“学走路”。老太太走路缓慢而踟蹰，她有些胆怯。老头子要不断地鼓励她，就像一个刚学走路的孩子，缓慢摇摆的样子。

　　老头子边伸长膀子牵引着老太太，边小声地教她：“抬头挺胸收腹，走猫步。加油！再加油！”老太太始终不说话，面无表情，始终被老头子牵着往前走。大概他俩走累了，老头子牵引老太太走到休闲椅子旁坐下来休息。

　　我见状走了过去，我们几乎同时认出了彼此，于是我也坐下，和他聊了起来。

　　老头子是我的初中老师，夫妻俩退休后随孩子搬到了城里。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他老伴在三年前得了脑梗塞，治疗后留下大脑反应迟钝、腿僵走路不便的毛病。他经常牵引老伴出来散步。说他喜欢教老伴学走路，看她走的姿态。

　　我仔细地看了看师娘，她头发剪得短短的，看起来还很精神。尤其是脸上的舞台妆，化得不浓不淡，那弯弯的眉毛，淡淡的红色眼影，朱红的口红，为师娘增添了不少的气色。“每次出来，我都要为她化个淡淡的妆容，这次给她化了新娘红妆。”老师缓缓地说：“你师娘退休前是县剧团的演员，大部分演的是古装戏，所以出门前我都要为她化妆。只要洗过脸，拿出她化妆的盒子，在她脸上化个妆，她就知道要出门了，高兴得歪着嘴笑。”没有抱怨，没有牢骚，对于老师来说，出门化妆，牵引妻子散步，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我和老师边聊边想象着他为师娘化妆的样子，他一定像画家一样，一笔一画勾勒出师娘楚楚动人的容貌。“以前我不会化妆，开始时在她的脸上是乱涂一气。”我耐心地听着老师的故事。“后来我跟剧团的化妆师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化妆，现在我化妆水平不错吧。”老师说完，一脸的幸福和自豪。

　　这时，老师站起身，伸手牵引师娘，对她说：“快，到徐姐上台了……”师娘依旧靠着老师的手，向广场慢慢走着。老师打开口袋里的小录音机，顿时锣鼓就敲了起来。师娘听到锣鼓声，忽然把脚步停了下来，她左右望了一眼，然后摆正了姿势，甩开膀子，抬高了脚步，向前开始走猫步了。她走得很认真，但出手与脚步的动作很不协调。“徐姐，手脚同步了！同步了，上台站不稳。”老师喊起来。

　　师娘又停下了脚步，愣愣地站着，不知所措。老师感觉自己心急了些，赶紧又牵起了她的手，继续往前走。他们走几步，老师就重复一句“快，要到徐姐上台了！”就这样，我跟在他们后面，一路看到老师不停关放口袋里的小录音机，嘴里不停地重复：“快，要到徐姐上台了！”师娘有节奏地跟着锣鼓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不知什么时候，师娘松开了老师的手，和他并肩往前走着。

　　老师双手拍了起来，嘴里跟着录音机里的锣鼓声喊了起来：“咚锵，咚锵，咚咚锵！”老师先一甩手，迈着猫步向前走。师娘侧身望着他的步伐，敬畏地跟着他的动作也走起了猫步。

　　就这样，老两口在广场随着“咚锵，咚锵，咚咚锵”的锣鼓声，甩着手来来回回走了几圈猫步。

　　告别时，西边阳光暗淡下来了，我看着老师牵引着师娘的手迎着夕阳往家走，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这一幕，不由让我想起以前听过的一首歌《陪你一起老》：“我只是难过不能陪你一起老，每天都能够看到你的笑，少了个依靠，伤心没人可以抱，眼泪擦都擦不掉，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