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建飞

　　正儿八经聚精会神地学唱军歌那一年，我19岁。

　　奔腾不息的闽江岸边，一棵棵高大挺拔的桉树掩映着青砖砌成的营房，营房二楼有间俱乐部，一张偌大的“歌纸”被图钉固定在木制的黑板上。我们这群刚跨入军营的新兵，在三班班长林春新的领唱下，学唱第一首军歌《战友之歌》：“……战友/战友/这亲切的称呼/这崇高的友谊/把我们结成一个钢铁集体……”一遍又一遍学唱，一次又一次领悟，很快将初来乍到的我们带入了歌中所唱的理想境地，青春激情由此点燃。

　　接下来的时日，林班长俨然一位音乐老师，又教会了我们《说打就打》《望星空》《打靶归来》等军旅歌曲。林班长用心用情教我们学唱军歌，同时又要负责带好自己班里的新兵。他总是乐此不疲的样子，讲解、领唱、打拍子，一板一眼地教，没有一句怨言。

　　当时，十八九岁的新兵估计都同我一样懵懵懂懂，并没有把林班长教我们唱歌的事看得多重，可后来每每回忆，心里总对他升起一种敬意，他那种乐于奉献的精神是多么赤诚可贵。

　　我对《打靶归来》这首歌情有独钟，不仅仅是因为酷爱射击，还因为歌曲中的一个小节被口哨声所替代，听起来让人觉得特别轻松而清新。“落西 红霞飞 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胸前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我学会后也不知天高地厚地尝试着将年少时无师自通的口技“填充”其间，居然也哼出了别样的韵味，闲暇时光不忘自娱自乐演绎一番，直至今朝。

　　新兵下连时，我被分配到与林班长同一个连的一排一班，还像以前那样听林班长教我们学唱军歌。凑巧的是，又遇上一位名副其实的“歌手”——我的排长胡斌。他磁性而略带沙哑的嗓子本身占了一定的优势，再加上扎实的队列歌曲“基本功”，所以他带领我们参与拉歌比赛，总能以排山倒海之势力挫群雄，赢得荣光。

　　与胡排长相处不到三个月，我因工作之需调离了连队。得知他更早、更多关于“歌”的传奇，来自战友郑显龙刊载于《峥嵘岁月》（团结出版社出版）的一篇题为《总是想起新兵连的拉歌口号》的回忆录。文中有这样一段描述：“我们排长胡斌是舟桥团公认的拉歌高手，无论是拉歌口号，还是示范手势，都十分生动、娴熟，令人折服。全排战友不但乐意学、记得快，而且通过拉歌，士气也随之迅速提振。”

　　郑显龙说，当年，他们排屡次在拉歌比赛中夺魁，他至今仍记得拉歌口号：“……叫你唱/你不唱/扭扭捏捏不像样/12/快快/123/快快快/12345/我们等得好辛苦/1234567/我们等得好着急……”

　　《驼铃》声中一别便是30年，在相约江西九江的那次战友见面会上，我与林春新、胡斌有幸重逢。林班长兵味不改，爱唱军歌的那份热情不减当年，用餐间歇，他说自己也准备上台演唱一番。

　　不曾想，战友们坚硬的胸膛藏着柔软的心，暌违久远，那思念彼此、缅怀军旅之情一股脑儿地都想借军歌来倾诉。于是，《团结就是力量》《说句心里话》《战士第二个故乡》等军歌，一首接着一首地唱，有铮铮铁骨，也有款款情深。而随着《为了谁》这首歌的前奏曲响起，“98大抗洪”的一幅幅画面立时闪现在我的脑海，而现场的数十名战友便是这次抗洪的亲历者，这让我的心情许久不复平静。

　　歌声依然充满着浓浓的兵味嘹亮一片。快轮到林班长时，音响突然出了状况，《什么也不说》没唱成。林班长“什么也没唱”的小小遗憾，却成全了其他战友“什么都唱”的大大喜乐。我想，他的内心一定跟大伙儿一样，感到无比的欣慰与快乐，更何况战友们放声唱响的军歌，有的还是林班长当年教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