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 帆布包
○李希锦
最近,思念故乡的亲人,回到苏北里下河地区的家乡住了几天。
妻子收拾屋子,看到楼上房间里几个旧帆布包便询问道:“这几个包,是咱爸以前用的,旧了破了,扔了吧?”我说:“不要扔,这些包是咱家的传家宝呢!”
这几个帆布包,蜷缩在房间角落,已经不复往日神采,仿佛离开了疆场的战马,在马厩边静静地咀嚼回味过往。我小心地拭去包上的落尘,感受父亲曾经给它们的温度和活力。我的思绪,随之回到上世纪80年代初。
那时,早已放下理发手艺、在浙江跑了几年销售的大伯,提议父亲也出去跑跑。头脑本来就活络的父亲,作出他人生中的一个重大决定:洗去裤腿上的泥巴,跃身到商品经济大潮中去。
父亲去了一家村办企业五金厂后,背起帆布包,扛起了行囊,去徐州、皖北等地,推销厂里产的钢窗和钢窗配件。
父亲的帆布包,可谓装着创业初的辛酸。
万事开头难。那个时候交通可没有如今这般便利,去一趟徐州,要起大早从家里步行10公里到大冈,拦过路车到盐城长途车站,再搭乘去徐州的班车。一路颠簸到达徐州,大约已是第二天晌午了。
三十来岁,前额头发早谢、其貌不扬的父亲,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异乡,循着地图找厂矿企业、学校推销产品。摸不到路,嘴就是路;对方负责人不待见,就软磨硬泡,“赖”在人家办公室不走。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在生产队当过队长、会计,26岁就入了党,什么苦都吃过的父亲,用他的诚意,融化开了客户如冰似石的心,慢慢打开了市场局面。
开拓市场难,行路也不容易。有一次,父亲在车上迷迷糊糊睡着了,车上的小偷硬是用刀片把他的包划出一个口子,包里所有家当、200多元的差旅费自然也没了。等父亲下了车,才发现包撕开一个小口子,小偷团伙此时早就不见人影了。后来,父亲吸取教训,让母亲给他内裤上都缝个口袋,出差时就把钱放进这“移动保险箱”。
父亲也会跟我们绘声绘色讲起出差途中的“历险记”。有几次,在长途班车上,上来几个痞子,表演“耍蛇”,吆喝着叫乘客掏钱,稍有不从,就眼露凶光,露出纹身,拔出匕首干脆明抢。逐渐积累起出差经验的父亲,要么假装熟睡不理会,要么“哇哩哇啦”装哑巴傻叫一番,那些地痞也只能悻悻地放他一马。
当然,父亲的帆布包,也承载着家庭的希翼。
父亲的帆布包里,总有我喜欢看的连环画、作文选等类书籍,给了我最初的文学滋养和启蒙。父亲把妹妹搂在怀里,怜爱的目光里,扫去旅途中所有的疲惫和委屈;年幼的妹妹在父亲宽厚的臂弯里,尽情地亲昵撒娇。母亲的脸上则灿烂烂地开出花来,抿着嘴,欢欣地去厨房给父亲准备下酒的饭菜。
记得1987年的夏天,厂里产销形势喜人,厂领导奖励连年销售业绩优胜的父亲,奖品是一辆锃亮的“飞鸽牌”自行车。我骑着父亲得奖的自行车去镇上读高中,从此也骑向了梦想的远方。
几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帆布包,带着沧桑感在那里排列着,沉默不语。它们曾陪着父亲走南闯北,它们见证了时代的变迁及整个国家的高速发展。这几个普通的帆布包,也是父亲留给我们的宝贵精神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