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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3版:读书

剑与棋

——读《曾国藩》有感

  ■俞玲莉

  “曾文正者,岂唯近代,盖有史以来不一二睹之大人也已;岂唯我国,抑全世界不一二睹之大人也已。”梁启超对曾国藩给予很高评价。这个从湖南湘乡荷叶塘走出来的农家子弟原来的终极理想是奔着著书立说去的,时势造英雄,一介文弱书生创办团练,建立了不世功勋,是清代以文人而封武侯的第一人。

  然而,他又是一位极具争议的人物,一方面,知人之明,用之任之,幕府人才济济,倡洋务、重教育,有“中兴名臣”的美誉。另一方面,擅权滥杀、巧诈诡变,有“曾剃头”“刽子手”的骂名。近日通读唐浩明先生所著《曾国藩》,不同于以往描述曾文正公之晦涩读本,故事生动,仿佛自己被引领着置身于晚清危局。小说有虚构,但不妨碍我们于字里行间重温曾国藩这一生。

  书中的一把剑和一副棋,是最先映入我眼帘的。

  先来说一把剑。此剑乃王家祖传之宝,当初助王氏始祖仲一公随洪武帝攻克金陵,如今宝剑赠壮士,衡州初练兵的曾国藩从船山公的六世孙世全先生手里接过,似乎是天意如此,意指将来收复金陵的盖世功勋将由他来建立。

  然而,“受任于危难之际,奉命于多事之秋”的曾国藩带领这支“书生为将、农夫为兵”东拼西凑的湘勇,缺乏军饷、军备,还受到官场处处掣肘,可以说是事事不顺、困难重重。辛辛苦苦训练了一年,但现实立刻给了沉重一击,湘勇刚与太平军交手就抱头鼠窜,溃不成军。靖港惨败,曾国藩羞愧投水,幸被康福救起。后来好不容易打了些胜仗,在九江、湖口又被石达开杀得几乎全军覆没。三河城之战,七千精锐之师只有两三百侥幸逃走。祁门被困,曾国藩差点又要以剑自裁。

  “好汉打脱牙和血吞”,被“黄老之学”医治好心病的曾国藩带领着这支湘军屡败屡战。他们行军打仗的秘诀很朴实,即“结硬寨,打呆仗”,前者是力保不败,后者是徐图缓进,看似愚笨却有效。终于,这把剑由曾国藩郑重地交给了屯兵金陵城下的曾国荃,而后者也是不负众望,以胜利者的身份,仗剑进入金陵城。此时距离曾国藩墨绖出山办团练已11年(注:1853~1864年)。

  “轻用其芒,动即有伤,是为凶器;深藏若拙,临机取决,是为利器。”这是欧阳老人送给曾国藩的古剑铭。巅峰时期的最高统帅,麾下近二十万兵马,门生故友掌权者众多,他的心稍稍动一下,陈桥兵变的事就可能重演。但是,接踵而来的,必然是旷日持久的兵刃相争,百姓将无喘息之日。所以,曾国藩收起了权力之剑,强行裁军,自剪羽翼。“功遂身退天之道”,也是避免功高盖主的下场,这也正合古剑铭之“道”。

  再来讲一副棋。此棋乃康氏祖传,当时康福穷困蹇滞,颠沛流离,在岳州城闹市区以此棋卖残局糊口。曾国藩识之于风尘,欣赏康福的棋艺武功,而康福为图家族复兴,也自然地长随曾国藩身边。这副棋曾成功地招降了太平天国大将韦俊,能换回一座城池的安宁,康福并不心疼祖传围棋的让出,但他不接受曾国藩在大功告成后要杀降将韦俊叔侄。他与康禄兄弟二人,一个投奔太平军,一个效命湘军,曾经都有着对各自事业的坚定信仰,期待国家中兴、康氏门第有光辉,但目睹平息战乱数年后的官场腐败、民生凋敝,康福对朝廷、对曾国藩倍感失望,反而对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视死如归的弟弟生出几分人格的尊敬来。

  曾国藩与他下了最后一局棋。二十年前以围棋相识,二十年后以围棋结束。棋道和世道、人道本是相通的,人生如棋,棋如人生。“方如行义,圆如用智,动如逞才,静如遂意。”尺许棋枰之中,照见黑白世界的真谛。黑子乌黑发亮,白子洁白晶莹,仿佛湘军和太平军曾在棋局里博弈,一方并非攻势凌厉,有机可乘、逆转成败也跟另一方的自乱阵脚、缺乏远见有很大关系,而运筹帷幄的执子之人曾国藩说到底也只是身不由己任人摆布的黑白之子。然而,“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世道乖乱,民心不稳,纵使曾国藩谋国之忠、殚精竭虑,已不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拥兵而不自重,善权变而又谦退,位极人臣的曾国藩平生有“三畏”——畏天命、畏人言、畏君父。他的一生,有着普通人的软弱和情感,始终是在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心境中度过的,但正如他自己所说:平生长进也全在受挫受辱时。

  剑指金陵,战是为了不战。以和为贵,围棋的和局似乎更接近于曾国藩心中的理想。然而,山雨欲来,内乱暂息,还有虎视眈眈的洋人,自强不足,空谈和平,到底还是虚的。

  时间到了现在,斗转星移,日月换了新天,我们有了天宫揽胜、嫦娥探月、蛟龙潜海、5G传信的实力,更有威武之师、逆行出征的勇士,以及防疫集结号下普通民众的一呼百应,华夏民族团结一心,实现了真正的扬眉吐气。剑指长虹,举棋若定,如今的我们既有亮剑的勇气、收剑的气魄,也能坐下来与四面八方谈和平,我想以曾国藩为首的中兴名臣们泉下有知,定然也会倍感欣慰吧。


浙江工人日报 读书 00003 剑与棋 2022-08-09 2 2022年08月09日 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