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繁花开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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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如
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无世事搅扰,从清晨蜗居到黄昏,便将拖了些时日的《纸上繁花》看完了。一时间,此花与汝心声色潺潺,寂寂然中开出一片花海。
喜欢《纸上繁花》作者祝勇的文字,读起来就像一位故人坐在眼前,木质桌椅泛着质朴光泽,灯是从六百年的故宫里散发出来的橘黄。故旧的眉眼微微含笑,娓娓叙来,特别真实立体,又不失空灵。一直以来,我舍不得读得太快,所以她就变成了枕上书。读一篇或者若干段落,时光就从初春磨蹭到了盛夏,而文字里传递的舒适感,一如既往未令我失望。
从烟雨故宫走到大地之书,再行进到木质京都,每一帧画卷都很精致,都值得精雕细琢而读。
“几百年前的一把木椅,让我们在客厅的穿堂风里,感受到江河流淌、山川悠远,甚至可以想到大河之洲,我们文明源头的关关雎鸠”,这把椅子就是来自明代的黄花梨波浪纹围子玫瑰椅,目前属于英国伦敦的私人藏品。中国古人将缕缕水波制造在家具上,作者却以其睿智通透的眼光融合不俗的文化涵养,在极其简单之处解读出一把椅子和世界之间存在的隐秘勾连和关系。
每一件事物,包括一把椅子,“既是宇宙的一部分,也可视为宇宙本身”,不仅涵括了金、木、水、火、土五行基本元素,也间接地将森林、石头甚至河流,安放在椅子上。一椅一世界,端坐其上,格物致知,读书品茗、闲聊打盹、拈花做梦,一样不落。椅上托举着家事国事、风声雨声,人生百态,粉墨流转。
王维有诗: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你看这山静得可听桂花飘落,静得空灵,却又静得丰饶。这把椅子波浪纹围子的造型,就是大胆运用这种空灵,来诠释中国人对“空”的极致想象。“各种生命迹象,世界的各种可能性,都住在这份‘空’里,潜滋暗长”。老子说,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空”即是“无”,但不是真正的“无”,而是包罗万象。带着中国人这种盈与空、有与无的辩证哲学思维,细看这把椅子的扶手与靠背,流水营造出窈窕婉约的空间,有玫瑰椅本身名字里带着的芳香,有自然界无穷运转的律动;在榫卯构件的起承转合里,蕴藏着古人对宇宙秩序的浪漫构想,它以一种最简单、最漫不经心的方式予以呈现。
而这种留白,自然不是这一把椅子的“独创”,它从中国历史深处走来,有艺术的揉捻,有中华文明的传承。“留白是无,是想象,是所有未尽的可能性”——经作者如此点拨,你再看这一把椅子,在有状与无形中,绝对可以天马行空,可以仁者见智、智者见仁。我们可以看到椅子穿越时间洪流所裹挟的沧桑风雨,成为世界的本真和美好的支撑。当你凝视,他们也在我们心上流成清泉溪流,叮叮咚咚。
祝勇的散文,被糖果与秋千誉为祝勇式特质。这种特质,在我读来,就是每一粒文字都像花朵一般矗立在书页上。你看文字的正面或者绕到她的背后,都会收获迢迢风雨和浩渺月光,明亮与明媚相间,迷蒙与迷人相伴。即便是至简的一把椅子,也稳妥兜住了这成片花海,使我钟爱有加。
而这份钟爱,从始至终的篇章里,比比皆是。从古到今,从纸上到现下,从虚到幻,从诗情画意到声色草木……无一不是,无一而足。
躲在祝勇打造的“千层饼”里,五味意趣丛生。世事,有太多的意外与无常;世人,有无尽的困顿和伤痛;而万物,却有着无垠的宽广与生机。
纸上有繁花,花开已成海。即便是一袭月色,一衰烟雨,一方端砚,一个裂纹,均可栖息于纸上,亦与生活水乳交融,在时间的崖上芬芳四溢历久弥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