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

　　在采访金益荣大师之前，我先是前往杭州西湖博物馆总馆（南宋官窑馆区）对南宋官窑进行了一番“温故知新”。在这座国内首座依托古窑址建立的陶瓷专题博物馆中，我时而徜徉在短屋脊、斜坡顶的仿古木构架形制的建筑空间里——这是一种明显的宋代风格，造型庄重、独具韵味；时而穿梭在历史展陈构筑的陶瓷文化中；时而驻足，凝视经文物工作者修复后的南宋官窑器物，感到此间的时空正在慢慢拉远、放大。

　　采访后我才知道，原来金益荣也曾日复一日沉浸在南宋官窑博物馆里，只是为了能捕捉到与古代制瓷匠人对话的瞬间灵感。那天我正好遇上“宋韵千年——百馆联动展”首站开展，见识了展览所呈现宋代立天地之心的理想、宽和开明的气象、放眼天下的格局、开拓创新的精神和繁华便利的生活。在展览的结尾处，陈列了一个开放式问题：你眼中的宋韵是什么？

　　我把这个问题也带给了金益荣和他的“修内司官窑研究所”工作室。对于一个痴迷于制瓷的匠人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显——宋瓷。在采访中，金益荣向我吐露了他与宋瓷的一世情缘，从出身青瓷世家到拜得青瓷名师，从叱咤龙泉到移居杭州，从不解官窑之美到沉迷其中，他的手是浸润了瓷土的手，他的眼是满屏青釉苍翠欲滴的眼。写作中，我有意省略了金益荣在业界更为“声名大噪”的那段时光，而把重心留给刻画他如何在制作南宋官窑的过程中融入自我的生命旨趣。事实上，正是我的这一点取舍与他多年来想表达而不得的思绪不谋而合：南宋官窑带给他更多的体悟是要过一种去芜存菁的人生，不为声名所累，也不为世俗所扰，即便是在喧嚣的环境中，也依然可以保持自我的审美定力，此之所谓“匠心”。

　　这是器物带给匠人的反思，也是匠人带给器物的投射。我把金益荣与南宋官窑之间这种奇妙的“量子纠缠”定义为一段“奇幻之旅”，但这并不是一个奇幻冒险故事，而是一个人与物宠辱偕忘，最终合二为一的故事。匠人与匠心，就在一窑又一窑的追求中，在出炉开片的声响中，在浑厚如玉的釉色中日渐升华。

　　这种不厌其烦的工匠精神、自得其乐的生活方式，自古仁人流传至今，势必还将因其无穷的魅力流传下去，构成一种无限的永恒。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