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慈林

　　这几天脑海中经常浮现出失联半个多世纪的恩师邱鸿飞的影子，她是我自学道路上的第一个引路人。

　　本该读小学五年级时，我因家庭原因没有继续读书，只好回生产队务农。那年担任五年级班主任的正是邱鸿飞老师。她刚从县师范学校毕业，还不满20岁，工作特别认真。开学一个多月后，她偶然听说，有一个渴望读书的孩子因家庭原因辍学。在请示校长后，她特意到我家了解情况。

　　我至今还记得，那是一个初秋的晚上。当她走进我家时，我正在昏黄的煤油灯下读半本姚雪垠写的《李自成》。我继父说，不让我继续读书有三个原因：农民靠力气吃饭，读不读书都一样；家里穷，付不起每学期7元钱的书费和学杂费；11岁的农村孩子，应该挣工分养活自己了。

　　邱老师虽然年轻，却很有主见。她听了我继父的话，微笑着作了三点解释：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需要有文化的新农民，多读书肯定有好处；经济困难，学杂费可免缴，向读完五年级的同学借旧课本，就不用付书费了；生产队干活也有休息的日子，那时再到学校上课，县里有规定，这叫“耕读生”。我继父看她说得合情合理，没法反驳，只好勉强答应了。

　　邻居生杰哥升入六年级，他的旧课本刚好借给我。邱老师又送了我三本练习簿和几支铅笔。她在教室最后排添了张旧课桌，我就此成为全校唯一的“耕读生”。可惜我这“耕读生”，耕的时间多、读的时间少。邱老师对我实行许多特殊政策：不计出勤率、不限作业量，只是必须参加期中和期末考试。

　　我刚走进五年级教室，目光就被挂在墙上的几册《少年文艺》所吸引。下课时同学们都到教室外玩耍，我捧着这几册书读得津津有味。邱老师看到后，特许我把它们借回家读。

　　没多久就碰上期中考试，作文题目是《写一件难忘的事》。那年夏季大旱，为存蓄村民生活用水，在我家门口快船江与支流相交处筑起了一道堤坝。某天晚上有人发现堤坝突然漏水，大队党支书带着十多名民兵跳进水里加固堵漏……我仿照《少年文艺》上的一篇文章格式，写了这个故事。

　　几天后，邱老师让一位字写得比较端正的同学，抄写了我的这篇五百多字的作文，然后让我在课堂上当众朗读，还把它贴到全校的“文艺角”。这极大地激发了我学习的积极性，也奠定了我至今坚持码字的兴趣。

　　后来，我成为生产队专职放牛娃，几乎没有时间再进课堂上课了。邱老师鼓励我坚持自学别放弃，还帮我从学校图书室借阅各类文艺书籍，培养了我最基础的文学素养。虽然我在学校上课时间很少，邱老师还是说服校领导，让我参加毕业考试，并发给我小学毕业证。

　　再后来，邱老师结婚后调到邻县。未满17岁的我参加工作后也离开家乡。至今50多年过去了，我再没见过邱老师，也没听到过她的消息。掐指算来，她应该快到80岁了，真希望她有机会读到我的这篇拙作，知道我始终未忘她对我的栽培、引领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