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有笋的地方出发
■王珍
春夜,亚萍夫妇从桐庐蓝杜鹃庄园回城,特意从我家门口绕了一下,卸下一堆新鲜的笋和九头芥。我拍了照片晒在朋友圈,早已睡下的老娘见了,居然立马起床冲进厨房,对着笋、菜哈哈大笑:“肉骨拙拙的乌桩头啊!明朝芥菜焅笋。”瞬间,宁波特色的笋菜香氤氲凝结于家中。
老娘口中的乌桩头是一种肉质厚笃笃的乌壳笋,纤维细腻、鲜爽甜脆、口感极佳。
半夜谈笋,还啧啧称赞“味道交关赞”,我一下子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我们大家热衷的点赞源自笋的魅力。
我们常常说有一类人“臭味相投”,其实,好朋友又何尝不是口味相同的人哟?所以一个晴好的春日,朋友可儿发出邀请:“去我安吉山川的姑姑家吃农家饭吗?”瞬间群情兴奋,近十名兄弟姐妹们扔下一切事务跟随可儿奔向竹乡,至少有一个理由是共同的——听见漫山遍野的雨后春笋在呼喊。
车停在山乡的一间农家小院前,可儿姑姑早就像一枝烂漫的山花般“开”在门前。一进院门就闻到空气中弥散着竹笋的清香和咸肉的醇香。多么熟悉的腌笃鲜,浓郁的春天味道!
循着鲜香味道来到一间披屋,只见屋中央一只煤饼炉上坐着一只巨大钢精锅,大到像当年被司马光砸破的缸一样。一锅的鲜笋加咸肉,已经炖得鲜白的汤在文火上发出“笃笃笃”的沸声。谁也架不住垂涎欲滴啊,反正我是连看山看水的心绪都没了,只等那锅腌笃鲜上桌。
每次吃饭都极喜欢坐在好友婴音边上,她总是关照有点挑嘴的我的口味。吃笋的时候尤其是,因为她最爱笋部头那种粗纤维的嚼劲,而我则更喜欢嫩笋尖。不过在可儿姑姑家,笋的老部头几乎为零,早被大刀阔斧地斩掉了。这很让婴音等喜好笋部头的人可惜。虽然我早就把自己的胃撑成了一片茂盛的“竹林”,但在离去的时候依旧是难舍难分。
像往年一样,清明节我们又要去宁波奉化安岩的表哥家玩,跟着在竹山边长大的表弟善军去挖笋是必须的程序。“黄泥拱”是一种好品质毛笋的乡间叫法,形象生动,因笋体于黄土层下深藏不露,寻找难度很大,只有善军这样的竹乡人才能慧眼识得。在我们看来毫无端倪的竹林间,善军的一锄头下去总有一株或者一窝笋出土。
记得我曾经发现一株才露尖尖角的笋,兴奋尖叫。不料善军过来,一脚踢翻:“介货,没趣相。”这句奉化话的意思是“对这货色没兴趣”。因为“黄泥拱”的笋尖一出土壤,受光照,易绿,肉质变老,口感差。
刚刚出土的笋,清香、鲜嫩、脆爽,是春季尝鲜不可或缺的珍品。厨艺精湛的侄女亚芳一定会从忙碌的茶山上下来,洗手作羹汤。每次都是一桌子的山珍海味,洋溢着浓浓的好客热情。其中的油焖笋、毛笋焅肉、笋碎马兰头、文武笋等各种笋羹,一定是上一盘光盘一个。还总是免不了有人咂着舌头问一句:“灶头间里还有吗?再去盛一碗?”
老娘毫不掩饰地吃着碗里的盯着锅里的,常常吵着要去吃采茶工们的大锅饭,其实她的用心昭然若揭,就是抵挡不住那一大锅的笋焅咸齑。说到笋焅咸齑,也算是安岩这个地方的特色菜了。每到这个季节,家家户户都会用大铁锅把新鲜挖来的毛笋和自家腌的咸齑一起焅,满山岙的笋鲜咸齑香。
吃不完的笋焅咸齑就摊开在竹匾上,趁着日头好的时光晒成笋干菜。做笋干菜焐肉,堪称“塞饭榔头”。老娘常常吐槽弟弟,小时候会悄悄藏一把这种笋干菜于枕头下,在夜深人静时摸出来当闲食吃。由此看来我们今天常常从超市里买的笋干豆、笋干花生之类的消闲果儿,就是我弟弟开发的!这个无脑吃货,怎么没想到去申请个专利呢?
春笋季短暂,要抓紧时间向有笋的地方出发,才不算辜负时令。因为在这个季节,笋是无坚不摧的诱惑,挖笋就是踏青的主题。若问这个季节谁最幸福?答案一定是——非那些在竹山旁有亲朋好友者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