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力

　　咸鸭蛋是家乡端午节一个重要的角色。端午那天，平日里普通寻常的咸鸭蛋就有了另一个名字，端午蛋。

　　在端午那天母亲还会变戏法似的抱出来一坛子端午蛋，随着母亲身体的移动在里面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记得汪曾祺老先生写过一篇文章专门介绍端午节的咸鸭蛋，他在文中所写的咸鸭蛋，里面的蛋黄是红色的。想象一下，在一片洁白之中包裹着一团红彤彤，看上去一定诱人极了。这样的鸭蛋我在家乡从没见过，印象中，家乡的端午蛋里面，蛋黄只有黑色和黄色这两种。

　　将端午蛋一头对着桌面轻轻一敲，一个小洞就开起来了，里面露出一小圈洁白来。接着用筷子的头对着那圈洁白的正中央一戳，再拨出来，只听见“吱”的一声，一股金灿灿的油从里面冒出来，渐渐在那一圈洁白上面铺满，直叫人迫不及待地一口吸干。

　　我吃端午蛋总是只将里面的蛋黄吃空，接着就将端午蛋扔在一边，母亲为此总是责备我浪费。除了获得味觉上的享受，端午蛋还有着另一番趣味。将端午蛋吃空后，取来毛笔蘸上墨在蛋壳表面画上一张张神态各不同的脸，然后往蛋壳里面填塞进黄泥，端午蛋就能竖直立在案桌上，即便会左右摇摆却永远不会滚倒。

　　读小学时，有一年的端午那天，我将一个用水彩笔画得漂漂亮亮的端午蛋送给了邻班的一个女孩。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自己在一大片男生的起哄声中和女生的嬉笑声中，昂首挺胸地走进那间教室，然后将那颗端午蛋塞到那个女孩的手中。记得她那如蛋清般白皙的小脸忽然就红了起来，嘴角却挂起了一丝甜美的笑容，而且只是冲着我的。后来，我们两人在老师的办公室里站了一下午，出来时她只是冲我吐了吐舌头就跑开了。

　　小学毕业后便再没有见过她，或许如今她已然嫁做人妇，不知她是否还记得天真无邪时的那一小段往事，是否还珍藏着当年的那个端午蛋。如果还在，相信上面的色彩也已经褪去了，就像许多人已经退到了记忆深处那样。

　　长大后又过了许许多多个端午节，可是像这样的记忆确是没有了，这大概就是长大的代价吧。于是，自己就情不自禁地怀念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