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猪油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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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健
猪油渣,各个地方叫法不尽相同,比如脂油渣子、油脂拉子、香酥肉等,算起来至少有十几种。猪油渣是熬猪油剩下的,整个出品过程没啥可说的。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猪油可分板油和网油,板油熬出的油好,剩下的油渣从品相和口感,也要比网油的高出一截。
我的童年时光是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时候物质生活严重匮乏,平日里鸡鸭鱼肉根本不敢奢求,因为连最起码的柴米油盐都很紧张。寻常人家一年到头大鱼大肉吃不上几回,猪油和猪油渣也是稀罕之物。总要逢年过节,或是为了红白喜事大办筵席了,才会有。一旦缺油,许多菜只能是枯燥无味,如同嚼蜡。一家老小常年被萝卜青菜搜肠刮肚,以至于面如菜色。
猪油又叫作荤油,猪油渣当然可以混入荤菜之列。猪油渣最诱人的,是才炸出来那会儿的香味,那是肥油提炼到了极致的味道,对于渴望肉食的人们来说,猪油渣的诱惑简直不可阻挡。刚出锅的油渣色泽金黄,裹挟着滚油的温度,发出细微的“嗤嗤”声。嘴馋的人,等不及稍凉一会,拈起一块,仰头搁进嘴里,只觉得那香腻醇厚的热油在舌齿之间流转,余味直透鼻翼。讲究一些的,会弄点细盐或绵砂糖蘸一蘸,当然更妙。但不管怎样,都须趁热。
在缺少油水的生活里,猪油渣是菜豆瓜茄的理想搭配。它可以同绝大多数蔬菜一起下锅,炖炒烧煮均可。经过烹制,猪油渣原本酥脆的口感或已无存,但其中的余油渗入蔬菜根茎叶实的内部组织,使得每一根纤维变得腴润香滑。加之油渣独有的焦香,让人感到美不可言。豆制品与猪油渣相遇,也是一番佳缘。油渣炖豆腐,是许多中老年人难忘的记忆。
猪油渣切碎,同其他食材,如青菜或白菜,配以葱姜等料,一起调成馅儿,做成饺子包子馅饼之类,让人爱不释口。汪曾祺在一篇小说里描述故乡的烧饼时写道:“如果自己家里拿了猪油渣和霉干菜去,做成霉干菜油渣烧饼,风味独绝。”
猪油渣不仅是平民百姓们喜爱的吃物,当年的国家领导人之中,也有乐享其味的。刘少奇生活十分节俭,吃剩的饭菜下顿再吃,不许扔掉。有一天,厨师用猪油渣做了三只又香又脆的葱油饼。刘少奇夫妇各吃了一只,还剩一只。负责端饭送菜的警卫员觉得扔掉太可惜,就把它吃了。晚上开饭时,刘少奇特地问起那只剩下的葱油饼,警卫员方知冒失,只好赶紧请厨师重做了一个送去。
画家黄永玉可算是一个风格粗犷的吃货,他在晚年曾作《自述》,并谈及其饮食爱好:“嗜啖多加蒜辣之猪大肠,猪脚,及带板筋之牛肉,洋藿、苦瓜、蕨菜、浏阳豆豉加猪油渣炒青辣子,豆腐干、霉豆豉、水豆豉无一不爱。”豆豉辣椒炒油渣,用来下饭,想必可以多吃一两碗的。
猪油和猪油渣在那个贫穷的年代广受欢迎。如今,许多人想吃却不敢吃了,包括我,每每在饭店的菜单上看到这个名词时,总是默默地翻过此页,但在内心深处,却又将它曾经熟悉的味道温习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