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眼泪
○刘士帅
每年的清明节,父亲总要提醒我们带他回故乡扫墓。父亲80多岁了,眼神不大好,腿脚也不那么灵便,一路舟车劳顿,着实辛苦。我们不忍心让父亲“遭罪”,总劝父亲:“您这个年纪的老人,很多都不去扫墓了,您也甭去了,您的心意我们都会带到的。”父亲脾气倔得像牛:“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只要还走得动,我就得去。”
一晃儿,母亲离开我们快20年了。这些年来,父亲从未间断过回故乡扫墓。父亲和母亲聚少离多,年轻时,父亲从事地质勘探工作,年把月回不来一次家。母亲独自伺候全家老小,从无怨言。等到父亲终于退休还乡,父亲和母亲才算过上朝夕相伴的生活。可惜,好景不长,5年后,母亲突发脑溢血匆匆离世,人世间只剩父亲孤零零的背影。
没有母亲陪伴的日子,父亲过得很苦。父亲嘴上不说,但我们都清楚他心里放不下母亲。母亲刚离去那几年,父亲的房间里一直挂着母亲的遗像。后来,父亲再婚去了另一个家庭。可隔三岔五,父亲还是会回来。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母亲的遗像,悄悄跟母亲说话。有一次,我上班途中回家取东西,刚进客厅,便隐约听见父亲的房间里有说话声,推门一看,父亲抚摸着母亲的照片,声音哽咽。那样的一幕,一直停留在我的记忆深处,也让我更深刻地理解了父母之间的那份深情。
母亲的墓地坐落在故乡村庄的南头,一大片茺野里。墓碑旁的两棵柏树,是父亲特意嘱咐我们栽种的。20年间,柏树早已苍翠挺拔,守护着另一个世界的母亲。
每次回故乡扫墓,事无巨细,父亲总要亲力亲为:两束纯白素雅的菊花,一盒母亲最爱的老北京“自来红”月饼……静静站在母亲的墓前,父亲神情肃穆。扫墓结束时,父亲会示意我们原路返回。然后,他独自留下来,掏出怀里那封写给母亲的亲笔信,一句句念给母亲听。父亲没多少文化,认不得多少字。可是,在母亲离去以后,父亲坚持每年给母亲写一封长信。父亲催促我们离开,其实,我们并未走远。拐个弯,默默等父亲跟母亲说话。隔了一小段距离,我们看不清父亲的脸,却总能听到突然而至的哭声,那样的哭声飘浮在空中,悲凄而伤感……
今年的清明节,父亲身体已经大不如前,眼睛因为黄斑病变也几近失明。当父亲再次提醒我带他回故乡扫墓时,我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电话里,父亲絮絮地说着:“你妈21岁嫁给我,大老远从北京来到咱们村儿,没享过一天福就走了。清明节,我哪能不去看她?别说现在我眼前还有点亮光,以后就算我失明了,爬也得爬过去看她……”